“狂……狂爷?”有人惊愕的出声,这令牌,这声线,都错不了。
另有一人颤巍巍地瞟了他一眼,黑纱斗笠的也看不出个啥,怀里似还抱着个人,被掩在一件赭色披风下,也不敢多打量了,只颇为犯难的开口,“爷,您看,进宫先下马卸刃的规矩也不是一天两天,倒是什么要事可否跟属下说说,毕竟这个……”
“我的事需要跟你们报备?”狂爷声线微微扬了几分,即使看不到表情,也大约能猜到他此刻的神色。
“不用了,别为难几个小哥,我就走进去。”秦无色从他怀中挣出轻然跃下马车,冲着两名禁军笑得倒有几分和蔼可亲。
那两名禁军登时愣着开不了口,不缘于这公子生的如何漂亮,而是这面相他们曾还是平南王麾下小兵时见过好几回……
夜色里只注意那张脸,哪还敢细看她的眸色异样,两人登时吓得腿发软,扑通就跪到了地上,这一跪,身后几十名禁军不明所以却察言观色地赶紧跟着跪了下来。
“要陪我进去么?”秦无色回眸望了马车上的人一眼,他思忖片刻,没有答话。
她却瞥到他皙白的长指下意识挵了挵面上黑纱的小动作,眸底盈出浅浅笑意,“罢了,这么害臊,你退下吧,在这宫里我也丢不了。”
狂爷隐在黑纱下的脸沉了几分,却依旧不动声色,她这一句话却在禁军们心中炸开了,能对狂爷这种口吻,可不就是铁铁坐实了身份,却不想此人近四年杳无音讯,这一回来,竟叫他们给人把马车拦住了。
要知道从前她就是秦宣手中的独苗苗,就是半月半月的到处惹事也至多就是禁个足,之后又没事儿人的到处晃,当即所有人哆哆嗦嗦地开口,“属下该死,属下该死。”
“没事儿。”秦无色眯着凤眸笑着瞅了跪了一地的人群半晌,转身往前徐步走着,“你们规矩学的真是不错,倒是……这宫里我不曾来过,往哪儿走来着?”
她虽笑着,一众人心里却直叫苦,可多少年了,谁能料这飞雪大夜的她能突然就凭空回来了,一人旋即起身跑到她身后,“殿下,属下给您带路,您这是打算去怡坤殿见娘娘罢,皇上定也在……伞,你们还不拿伞来!”
“呵呵呵……殿下?”秦无色挑了挑眉,唇角又上扬了三分,也不说是不是,就这么环顾了一圈,枝头已有在雪色中冬梅含苞欲放,“这梅花开得不错。”
“是是是,这是前些日子才移植上的,从前这宫里种满了木槿昙花,三月时,开得那叫一个白花花的晃眼,都说木槿昙娇贵难养,再娇贵,可不还有宫里那么多花匠守着不是……”他忙不迭的回应,又套近乎地说了好些话。
秦无色敛下眸光静静听着,那名禁军渐渐察觉不对,才低垂着脑袋连话也说不全了,“属下是不是……话太多了?”
她不置可否,脸上依旧是温文的笑容,这面相,让那禁军看得痴了,只道是谁家公子,逐风流。
怡坤殿是苏红琴的住处,殿门处却只守了一名撑着玉骨伞的绿衣宫人,那禁军一见她便眉开眼笑,“柳绿姐儿……”
“这不是楚骁卫么,我记得今夜你当值吧,大晚上的不守着宫门跑来这里作甚?”柳绿狠狠剜了他一眼,竟有那么几分娇嗔的意思。
“姐姐当真记挂我呐,”楚骁卫也不在意她的眼色,依旧乐呵呵的,神秘兮兮的开口,“我带了个人来。”
“什么……”最后一字被她吞进了肚子里,怔怔地望着眼前人,那容貌不曾改变,一双眼睛却变作了浓郁的紫色,可那随时都似媚眼含春的眼神儿,莫说是待字闺中的姑娘,就是见惯风浪的风尘女子也得小心肝砰砰直跳的没了半分主意。
“柳绿,你眼角生皱纹了。”秦无色顺手拿过楚骁卫手中的伞,笑着从她面前走过,直上了长长的阶梯,徒留下呆滞的柳绿,好半天儿才回神过来,气得一跺脚,“一回来就没个好话,就只那张脸招人疼了!”
说着,眼角却微微的湿了,楚骁卫看着心疼,想要去牵她的手,被她瞪了一眼忙缩了回去,她从娘娘初入平南王府时就伺候身侧,宫里的奴才们见了她也得尊一声柳姑姑,他也不敢真动她,只能干着急,“柳绿姐儿,你这是哭啥啊……”
透过盘花交错的雕花紫檀窗,怡坤殿内一片漆黑,这个时辰本就是该睡下的时候,秦无色伫在宫门外也不知道该不该直接推门进去,想着想着,丝绢的伞面上已不察间积了一层厚厚的雪,执在手中竟感沉重。
却在此时,宫灯倏然亮了,隐隐听着什么动静传来,最后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飘荡。
宫内,九盏琉璃却只有一盏亮着,光线并不算亮,却足以照清物事,秦宣斜坐在金银错绞的鸾榻上,望了一眼睡着睡着又起来点灯的苏红琴,“琴儿……”
“你睡罢,我突然睡不着了,乌漆墨黑的,想点个灯。”苏红琴只着一件白色里衣,外披了一件雪貂氅,一双美目望着琉璃罩中跳动的火光怔神。
秦宣心中苦涩,只叹息一声,只要事情不多,他都会留宿在怡坤殿,而每一夜睡下后,半夜苏红琴又会醒来,点一盏灯。
她是一直在等那个人回来。
白天也总会带着一群宫女在宫里四处走动,连走个路都前呼后拥,下巴扬得高高的,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一路上还时不时指责一番哪个花草枯了没及时移植,哪个花台还沾着灰没打扫妥帖,一个不妥就是一顿杖刑伺候,外人只道她被他宠得愈发有娘娘的威仪架子,她却总是走到那座宫殿……
人说皇子的宫殿命名应当吉祥大气,若是太子那必然是要唤作东宫,她却依旧执拗地命名为玉夙宫,就像秦无色以前的院子。
也会那么不经意地走到宫门处往外张望,一站就是许久,为此在宫门栽种了遍地的木槿昙花,她便有了理由赏花而去,而非等待。
咚咚。
这叩门声很缓慢,却每一下都似很沉重,苏红琴一怔,“有人敲门?”
“琴儿你累了,这是皇宫,谁敢不通传就来敲你的宫门。”秦宣再次无声叹息,若说苦楚,他来得也不比她少,一辈子就这么一个孩子,虽非亲生也早已视如己出,多少年她胡作非为他是打了也骂了,关也关了,最后还不是心疼得不行的给送药了,给放了?
“不是,是真的有人敲门!”苏红琴忙丢下手中的灯挑,慌慌张张地想去开门。
“琴儿!”秦宣终是坐不住,起身便跑来将她抱住,柔声开口,“别胡思乱想了,睡罢,你不是说玉华山的剑法精妙么,孤让人明儿个给你寻来如何?”
她不知多少次幻听着敲门声了,每一次都会出了宫门四处找,一找就是一夜,偏生今夜,外面飞着雪。
“玉华山的剑谱能随意给了你么,放手,老娘不想伤到你!”苏红琴美眸危险一眯。
秦宣浑身一颤,要真打起来,他带几百禁军在身后跟着都怕她,可见不得她这样子,反是狠狠抱着不放,四十来岁的男人却有些孩童的固执起来,“不放,要么你就将孤杀了。”
“弑君的罪名我可担不起啊……”她越笑越古怪,耳边的敲门声确实消失了,彷如一切仍是她的错觉,遽尔无力地靠在他肩头,“她啊……当年在我肚子里的时候我心里就恨呐,可那么苦的奔波日子里她也死不了,后来吧,又一身世家子弟的习性,我又恨呐,可见你更是气得吹胡子瞪眼,我也就不气了,呵呵……你说她,丢没丢我苏红琴的脸吧,对付几个东厂厂卫也能出事儿,苏家的颜面真叫她给丢尽了……”
他双目阖着安静的听,这是第一次他阻止她出门去找那所谓的敲门声,只因今夜这场大雪,很冷,却也是第一次听她说这么多,平日里她依旧是从前那个样子。
“你愣着做什么,不也丢你秦家的脸么,我一直觉得她就是你和我的孩子,我是不能再给你诞下子嗣了,你……”她将脸深深埋进他心口,看不清神情。
“孤也一直这么觉得。”他终是开了口,一低头轻吻上她的发,“也就是没了儿子送终,她不是留了好几个儿子给你么,平日里你可没少使唤他们……”
苏红琴愣了一下,冷哼一声,“那还不是他们自愿的么。”
“好了,这睡意也叫你给弄没了,天也没亮,不如……”他话音未落,就将她拦腰抱了起来,她还未来得及厉斥,砰的一声宫门就被撞开了。
秦无色一进宫门,见着便是两人姿势暧昧的抱着,目瞪口呆的盯着自己的模样,她收了伞放在一侧,掸了掸肩头的零星雪片,“我看灯亮着也没人开个门,打扰你们了?”
没听着回应,她转过脸来又望了两人一眼,“嗯?”
------题外话------
感谢亲亲:18835644706的打赏*200,wxixi707的钻石*1+鲜花*5,mgx1977的五星评价票*1,伊砂姏的鲜花*2,taolesizz的五星评价票*1,米勒最爱的鲜花*5,秀xiu123的鲜花*3,谢谢。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