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处缭绕着难忍的痛,空气中却有浓郁的药味,一点点麻痹疼痛,却也麻痹了神智般让她再度睡去,再醒来时,一双深邃如紫罗兰的凤眸涣散的凝着无尽的黑暗。
眸光有片刻的朦胧,继而听到耳旁传来的车轱辘声,她眸光才拾回清明四下打量,因所有的车帘都放下,车厢中几乎漆黑不见五指,但隐约的颠簸和这声音让她清楚她正置身于一辆马车之中。
秦无色试着从窄塌上下来,却是砰的一声浑身无力的落在车板上,凤眸中浮起一丝冷凝,伤口的血已被止住,只要不是昏迷不醒,她不可能柔弱到浑身没有半点力气!
或是因为她闹出的动静,马车缓缓的停下了,须臾,车帘被人掀开,一缕月光从帘外透了进来,她微眯起眼,逆着光难以看清笼罩在黑暗下来人的面容。
“苏冶瞳?”阴冷的声线在黑暗中如鬼魅般慵懒响起,一双墨蓝的美眸紧紧地凝视着她。
不同于她的角度,借着茭白的月光他能将她看得一清二楚,那双全然呈诡美紫色的眼眸没有一丝眼白,分外妖异惊心。
而在命人为她查看伤势时,他甚至得知了她没有心跳脉搏,一个人,没了心跳如何能活!
秦无色愣了一下,除了秦安阳她没对任何人胡诌这么一个名字,而眼前人,是秦晟裼。
他的口吻,以及她之前失血昏迷前看到的情景,他真的清醒了,被她强清醒了呵,她一时真不知该不该高兴。
见她沉默,他却是姿态翩跹地步了进来,俯身,长发如丝倾泻而下,眸光似要将她看穿的凌厉,他有太多的疑惑。
她的面容与那人太过相似,连他都分不出丝毫的差别,除了那双眼睛,可眼前这个女人,自称苏冶瞳,据说还带着一个他的孩子。
甚至,秦安阳说,是他神志不清时强行要了她,才让她有了身孕!
如果秦安阳说的这些他只觉荒谬不信,那么看到她脸的那一刻,他竟……有些信了。
为了这样一张脸,他早就癫狂成魔,就算真的有神智恍惚的时候,那时的他看到她这样一张脸,也会发疯吧!
而她的此刻看他的眼神,甚至像是既欣喜又怅然若失,让他心口钝痛袭来,这种眼神那个人从来没有过。
她从来不会用这种眼神看他……
他伸出手,在半空中凝滞了半晌,才落在她脸上,真实触碰到的温度让他指尖微颤,顿了好一会儿,才抚上她的脸颊,眸光已深邃成了极致的夜,失神悠悠似笑,“秦无色……你在林中到底想对我做什么,嗯?”
他此刻温柔缱绻的眼神让她脸上一热,不禁低下头有些尴尬心虚,暗忖着该怎么说,还是如实说是因怕他一辈子都会恍惚下去了才想到索性伐木成舟?
恰在此时,车外传来侍卫急切的来报,“九殿下,有人求见,他自称是……明德王爷。”
那人似乎踌躇了片刻该不该直呼秦无色的名讳,虽如今两国对立,但不仅出于身为侍卫对主子的莫名敬畏,还因秦无色失踪了三年有余竟突然出现,他只得说出那人从前的称谓。
秦晟裼浑身一颤,再垂眸觑了一眼秦无色,她亦是惊讶的回望着他,只是那么一转眼,他覆在她脸上的手就倏地收回,眼睛微微酸涩,“呵,她,竟还会来找我……”
秦安阳告知他眼下几国的形势后,他自然要回皇城,一个女人,一名少年就妄想掌控大秦,向父皇逼宫!
他不仅要回去,更要让他们即使在还没看到他的日子也心惊胆战无法安宁,是以他回城的这一路极其声张,整个大秦皆知他秦晟裼回来了,来拿回属于他的一切。
“秦……”秦无色只喊出了一个字,他已起身极快地走出车厢,她眸光沉浮不定,她还浑身无力的趴车板上动也不能动弹呢,竟有人冒充她?
秦晟裼步下马车抬眸一望,不远处,她一袭月白云锦长袍在浓雾中恍如梦境不实,一头乌黑的发丝利落的漂亮束起,只是那么一个隐约的身影,已让他胸口的疼痛齐涌上眼角……
却是勾起唇角浅浅一笑,他就知道她不可能死,而那人声线悠悠传来,带着无尽醉人的慵懒般,“九殿下。”
为这声称谓,他眉心微微拧了一下,而这一声虽慵懒却穿过雾霭清晰的传来,亦让马车中的秦无色惊诧不已,这声线她再熟悉不过,全然就是她的声音!
什么人会扮她像到这个地步,且扮作她又能有什么图谋?
浓重的雾霭中,那人缓缓步来,修长身形在夜色中渐渐清晰,那是一张明艳如骄阳,美貌无双的脸,睫毛在月光的衬托下更加卷长,一双凤眸漆黑如夜。
秦晟裼有片刻的怔神,直至那人走动他跟前,微微一笑,“九殿下,我能否上你的马车呢?”
他神情微变,长眸却微眯着细细打量着她,这张脸的轮廓同马车中那个女人找不出一丝差别,却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瞳眸,肤白唇红,相反,马车中的女人因失血过多肤色和唇色皆很苍白。
“好。”他淡淡出声,长睫微垂下去敛了眸底细微的波动。
他走在前方,身后传来浅浅的木槿昙香,她的脚步声闲适而又轻缓,那种步调都一如她从前一样……
此刻,第二辆马车中飞快地奔下一名紫色宫装的女子,“无色哥哥,你回来了么!”
‘秦无色’显然怔了一下,才勾起唇角温和浅笑,“安阳。”
“你没死……真好……来,到我马车上来,跟我说说,这些年你都去哪了!”秦安阳明丽的大眼中盈着泪光,脸上却是笑着,听她那一声‘安阳’,让她仿佛回到了从前无忧无虑的日子里。
‘秦无色’又是一愣,不禁瞥了秦晟裼一眼,而他察觉到注视亦眸光深深的凝着她,却没有开口说一个字。
她显然没料到他不会开口阻止,只得在秦安阳的热情挽住她胳膊的情况下上了第二辆马车,回眸瞟到秦晟裼也跟了上来,她才暗松一口气。
马车中点着一盏琉璃灯,几人围坐在一张矮几前,秦安阳眼神始终落在‘秦无色’身上,她一点没变,依旧绝色如丹青描画中人。
不是感怀伤心的时候,秦安阳吸了吸鼻子,才略嗔出声,“夜里不安全,无色哥哥怎么在夜里一个人到处走动,还好遇上我们的马车……”
‘秦无色’眸光一沉,下意识的瞄了秦晟裼一眼,这一看便发觉他也始终盯着自己,她袖下的手心已渗出细汗,稍微紧了紧才低垂长睫,依旧是笑,“安阳这一行人尽皆知,我听闻九殿下归来,便跟来了,还真不是巧合。”
此话落,气氛竟很是沉默,秦安阳是突然不懂她为何一出现就找秦晟裼而非秦宣,而秦晟裼的目光更是说不出的意味深长。
“当年……晟裼哥哥为护我跳崖,我醒来后便在深山之中,后来又战乱四起妖异横生恐无法只身回来,前几日却听山中柴夫说起晟裼哥哥回秦之事,听到你没事,我实在……。想来看看。”她目光不期然地又抬起对上他的视线,似感激,却又隐着一种别样的情愫,尔后莞尔轻笑,“你们这什么表情,莫非是嫌我唐突了么?”
秦安阳不禁心中微惊,她已不是当年十六的少女,看得懂这种隐含着男女之情的眸光,何况那眼神似乎也并未收敛的很好,可无色哥哥是男子啊,是她看错了罢,无色哥哥向来风流,眼神随时都似脉脉含情看得人小心肝儿乱颤的。
秦晟裼眸光一沉再沉,她记得三年前坠崖的事,似乎愈发坐实了她的身份。
她甚至唤了他不止一声‘晟裼哥哥’,可他心中竟毫无一丝涟漪泛起,分明从前一听她这么唤他就忍不住心慌意乱极了……
浓雾中她的身影还让他心中苦楚涩痛,可靠近了,这种心情却平静了,他细长的眸打量着她那张美得过火的容颜,视线终于落在她微微上挑的凤眸上,让他念了八年的一双漂亮眼睛,那眸光却不一样了。
她的眼神中带着几乎毫不避讳的情丝,让他再度蹙眉,第三辆马车中那个唤作苏冶瞳的女子也对他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眼神,却竟会让他心中晦涩?
他一手抵着隐疼的眉心,是缘于太久不见么,她的模样、打扮、说话的语气,都还是她,而他却竟在此刻想起那个紫色眼睛的女人?
那个女人绑住他的双眼狠狠汲取他嘴里的气息的回忆,他忆起来依旧周身颤栗,甚至脑中还残有那种心如死灰的记忆,那种被他人一点点掠夺却无法阻止的绝望,让他恨至切齿!
可如今那个人就近在眼前,他却不停想起苏冶瞳,她在血泊中倒下时问的那句话,她看他的眼神……。难道他真的已经跟苏冶瞳……有了孩子?
片刻后,他冰白修长的手指动作优雅的倒了一杯热茶,递到她眼皮下,声线无澜平和,“那你……打算跟着本皇子的车队,亦或派人送你回大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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