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箭齐发,一道道气流似有形般破开天际直击漫天盘旋的罗罗鸟,一侧,七七就护在秦晟裼身前,从兽纹鹿皮小靴中拔出一把小巧匕首来,一双漂亮的凤眸警惕的看着四周。
秦晟裼漫不经心的瞥了七七一眼,那匕首反射出的点点寒芒晃得他长眸微微眯了一下…。
“别过来!”七七奶声奶气的一喝,一双小手紧紧握着匕首,一只罗罗鸟正降落在他眼前,庞大的身形将光线隔绝,形成一片阴影将两人困住。
罗罗鸟一双眼眸泛着死气暗沉的褐色,一霎如鹰展翅向七七扑来,小小的身影极其敏捷的一翻身,提起匕首利落的刺向它的小腹!
唔咕——
一声凄厉诡谲的叫划破天际,然而这痛楚愈发刺激了罗罗鸟,它吃痛的挣扎将七七甩开数米远,七七皱着眉头趴在地上,伸出小手想要去捡不远处掉落的匕首……
罗罗鸟褐色的双眸此刻黯如夜色蔓延,似愤怒而嗜血,张嘴露出锋利的长牙就往七七的小脑袋上啃去。
“大坏鸟,小孩子都要欺负!”七七咬了咬唇似极委屈,那模样谁看了都会心化成一片柔水,他漆黑的眸底却渐渐凝聚如涌,黑漩席卷……
一道巨大的黑影掠过头顶,秦晟裼不禁抬眸一看,就见一只罗罗鸟如被人无形操控般以惊人的速度直撞向远处的山峦峭壁!
唔咕——!
远远便见一点黑影撞上峭壁后失重的往下坠落,七七歪着小脑袋,勾起的唇角竟有几分邪气。
他即刻便想告诉娘亲此事,可一看几乎被盘旋的罗罗鸟包围的秦无色,他皱起眉,娘亲眼下根本没有时间一个个去看坏鸟的眼睛。
七七将匕首捡起,才颇吃力撑着小小的身子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埃,看着自个儿衣裳被罗罗鸟抓碎一片,又这么弄得脏兮兮,他眼睛眨了眨,有雾气湿了浓长如雪的睫尖,又再眨了眨,将泪生生忍了回去,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匕首,很用力很用力……
这是为了要见爹爹,婓婆婆特意为他缝制精绣的新衣,半月前就缝制好了,他都舍不得穿,今个儿还是第一次穿呢……
“跟上。”秦无色一手拉弓开出一条道来,一面目不斜视的开口。
闻言,七七赶紧小跑到秦晟裼跟前,“舅舅,你跟在七七身后喔!”
秦晟裼望了他一眼,小家伙长得尤其漂亮,白色的长睫还湿湿的,谁看了也会心疼,他沉吟了片刻,才站起身跟上他的脚步,他的步子很小,即使小跑着,他也只需要正常的步调便能跟上。
他的目光落在最前方的白衣女子身上,她弯弓疾射的动作行云流水,这些年他看过她无数次,都是华贵美好的装束,而这种飒爽的穿着却是初次,却竟有种让天地失色的光华,很熟悉……
她拉弓的动作,也艳丽无双,这动作却又艳丽得让他不想多看,心口又泛起一阵莫名酸涩……
前方不出百丈处,可见一泓深潭,紫色的湖水深沉而平静,像是嵌在这黑恹恹山坳中瑰美的紫水晶。
就要到了,秦无色凤眸中闪过一丝欣喜,她脚步变得急切,只要沉入湖中,即使罗罗鸟源源不绝亦无妨,她可不记得鸟还会游泳!
然而几乎就差不足十丈便要接近深潭,漫天的罗罗鸟陡然齐齐发出阵阵戾叫,如发疯般齐飞向她!
“娘亲!”七七紧张得唤了一声。
咻咻——
聚起的罗罗鸟猛地被舒道箭气震开,而之中伫立的女子,容颜如雪,眉心点降,一双邪魅的眸底墨色诡异的蔓延开,慢慢连眼白也不见,眼眶中只有一片如雾气缭绕的黑雾,鬼魅至极。
她搭在弓弦上的手,修长皙白,足将任何一件美玉比下去,凌厉一拉,内息在弦上凝起,渐渐形成一只半透明淡紫光的长箭。
眼见被震退的罗罗鸟再度袭来,那长手将弓弦几乎拉成满月,她眉心微拧,牙关紧咬,似要将所有的内力用在这一招!
紧绷的弦音隐隐流动着,似带动天地都在颤动……
喀喀——
乌黑的弓弩发出窸窣的声响,一片片浓黑的漆面剥落,像是破茧而出的蝶,下一瞬,剥离的乌黑化为齑粉随风飘散,她手中的弑神弓露出像是尘封数万年才得以再见天日的刺眼光芒!
那道光束强烈得让七七赶紧遮住了双眼,秦晟裼亦忍不住下意识的眯起了眸子,彻天的紫光将秦无色整个人都映成了紫色,仿若紫水晶雕琢而成的人,而被强光刺激而短暂失明的罗罗鸟,愈发疯狂的在天空时高时低地横冲直撞,七七没忘记自己的使命,慌忙伸手去拉秦晟裼的袖袂,“舅舅,躲!”
秦晟裼怔了一下,想甩开他的碰触,却在看到小小容颜上关切的神色后止住,任由他将自己带开,小家伙力气竟很大,丝毫不像个不满三岁的孩子……
秦无色一双全无眼白的凤眸被紫光映照成一片深紫,手紧握住弑神弓,仿佛能感觉到它重见天日的喜悦,越握紧它,她的心也跳得越快越狂,浑身的血似烈火焚烧般沸腾!
背后一道风声掠过,她一塌腰后仰,拉满的弦像是再也等不及内心熊熊燃烧的兴奋火焰,倏地发出,咻——
紫气凝聚的长箭急速射出,刺穿那只罗罗鸟的脑袋,一道厉紫光晕在它脑门晕开,庞然的身躯很快就被紫光覆盖,砰——
整个天空炸起大片紫色的气流,波及遍整座寸草不生的重重山坳,所过之处所有的飞禽消散如灰烬湮灭,凄诡的尖叫连天此起彼伏,秦晟裼牵着七七的小手,两人皆抬眸看着这震撼人心的一幕。
而凝聚浑身内力射出此箭的秦无色却蓦地颓然无力倒地,七七一转过脑袋,挣开秦晟裼的手倒腾起小步子就往她身前跑,“娘亲!”
秦晟裼愣了一下,但看到那人无力落地的动作时,他心如被绞,还未去想清那情绪,他已拨开七七极快的伸手将秦无色接住。
“……唔,舅舅是大坏蛋!”七七再一次猝不及防地被无情掀倒在地,咬着嘴唇的小模样又气又可怜。
“你……”秦晟裼墨蓝的眸光一沉,她嘴角还凝着猩红的血珠,一张脸却惨白的几乎毫无血色,而这么抱着她,他心跳得犹如点雷般剧烈,好难受,想去追寻些什么,又像是被人挖空了一块,一切荡然无存。
她掀了掀浓长的睫,眸底像是一片绝美的紫色宝石,依旧不见一丝眼白,鬼魅却又说不出的美丽,用尽力气般推开他站起身,将弓弩套在身上,低喝一声,“走!”
他一怔,下一刻她便带着他一起跳入深潭,身后,传来稚气愤懑的声线,“娘亲,你等等七七呀……!”
咕嘟咕嘟。
一串串气泡往湖面飘去,秦无色无力的眯着凤眸,真能被秦晟裼活活气死,就连七七都知道在水中要屏息,他竟然瞪大着漂亮的眸子惶然无措般,直到呛了水才俊脸皱成痛苦的一团。
她倏地覆唇在他唇上给他渡气,一手在水中抓到七七的小手,一起往湖水深处游去,七七满眼惊愕的看着两人的动作,这个他懂的。
有一日,宫中刘婆婆家的孙女就想这么对他,当时蓉女阻止了,跟他说这个是刘婆婆的小孙女儿想占他便宜吃他豆腐呢……
他当时身上没有豆腐呀,不过谁也别想能占他的便宜,娘亲说了死也不吃亏,他在水中胡乱挥舞着另一只小手想要去阻止两人的动作,完全忘了是谁先贴上谁的,他心里还生着气呢,方才舅舅一把就把他推开,很疼的。
越下沉,湖水越呈深紫色,渐渐再无一丝光亮的沉黑,只有浅浅的划水声,她内力再好,也快顶不住屏息如此久,不止方才反伤太深,还要照看一个脑子有问题的,握住那只小手的手不禁紧了紧,传来回应,她才稍微安心。
七七不同于普通的孩子,他真是有摄魂眸的那一个,且她虽还未真的开始教他招式,光是内功心法他就学得很快,这个年纪这样的内力已是不可思议。
静谧的水声,像是亘古的凝固在耳边,秦无色几乎要觉得‘出口’不过是个荒诞的传说……
哗啦一声,三人破水而出,引起一阵恐慌的惊叫,“妖……妖怪啊!”
几乎一瞬间,河边浣洗的妇人便四处逃窜,这年头妖孽四起,没想到青天白日的也能碰见了!
秦无色扫了一眼河边四散的木桶、衣衫,终于力竭的阖上眼……
秦晟裼反手将她腰肢扣住以防她再度落入水中,他长睫微垂瞥着她,不禁抬起另一手,修长如玉的手指缓缓的落在她唇瓣上,适才在湖底就是这个一直贴着他的唇……
冰凉柔软的触感让他指尖一颤旋即受惊般收回了手,一旁衣衫褴褛又被浸透的七七觑着惊慌四逃的背影,才转过小脸看着秦晟裼,咕哝道:“舅舅,你把她们都吓跑了呢。”
秦晟裼皱了皱眉,那些人看起来跟自己没什么不同,反而是七七这种雪发白睫……
“咦,娘亲怎么了?”七七这才发觉秦晟裼怀中的人已昏沉过去,先前明明还紧紧握住自己手的,怎么就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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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身在支离破碎的虚无之中,秦无色费力掀开眼眸时,入目的是青瓦的破旧屋檐,几丝光从缝隙中透来,有些刺眼。
转眼,便见墙上挂着那把弑神弓弩,通体如紫玉般镂刻着繁复的花纹,却不再有刺眼的强光,而是散发着一种温润柔和的光泽。
她试着以手撑起身子,一低头,就看见秦晟裼跪在床边,双手扶在床沿趴着像是睡着了,而他的怀中,紧搂着一只旧了的布娃娃。
门突然被推开,小小的身影在门处怔了片刻,才欢喜雀跃的跑了过来往她怀里直钻,声线有些哽咽,“娘亲,娘亲你醒了……”
她愣了愣,才抬起手稍微拍了拍小家伙的背,勾唇一笑,声线略有些沙哑,“不是说了不准哭。”
“我没哭!”小家伙赶紧推开她,像是要急切证明自己没有流泪,特意将小脸扬起给她看。
他精雕玉琢的小脸上,确实没有一丝泪痕,浓睫却有湿润的痕迹,她半眯着凤眸,看到这张脸时,她又会不禁想起御雪。
“娘……”七七觑着她有一瞬的害怕,她的眼睛不仅依旧是紫色,且仍然没有眼白的部分,好看是好看,但好看的有些可怕。
“这里是?”秦无色没有注意到七七的神色,而是四下环顾了这间房,不是她所居住的神宫,亦非秦晟裼的阁楼。
这里像是一间破旧的民居,如果不是房内的桌几被擦的一尘不染,会让人以为这里根本不会有人住。
“娘亲,我们到了……到了你说的那个有爹爹的世界喔……”七七的话还未说完,门处又走来一人。
秦无色凤眸危险的一眯,抬眸打量着来人,约莫三十上下的中年男子,容貌憨厚老实,一身粗布麻衣,他初见秦无色那双诡异的眸子吓了一跳,半晌才回神过来,有些支吾颤声道,“我听着……动静……。几……几位是不是……是不是可以走了?”
他从未见过美成这样的小娃娃,另外两人也美得让人忘了呼吸,可小娃娃一头奇异的银色短发,还凶神恶煞的霸占了他的房间,说要等昏睡的那人醒来才还给他。
兵荒马乱又妖异横生的年代,他一介柴夫怎惹得起魑魅魍魉,万一他们要吃人也说不定,却是舍不得这间唯一遮雨的房子。
七七冲男人做了个鬼脸,那模样虽可爱极了,却当即吓得男人脸色惨白,秦无色伸手拉了拉七七示意他不要捣乱,颇为有礼道:“这位大哥,你看,我这么久了还未吃过一点东西,能不能……”
她也无意在此久留,只是不知昏睡了多久,只觉饿得前胸贴后背,何况她还想问问中年男子,眼下他们身在何处。
却不料她这话吓得男人浑身发抖,妖怪饿了能以什么果腹?再也顾不得这间难以舍弃的房子,惊叫着逃出门外。
秦无色嘴角不禁微微一颤,她温文有礼起来应是相当得体才是,竟然会将人吓得魂儿都没了,而那一声惊叫已将沉睡的秦晟裼从清梦中扰醒。
他眉心略微不悦的拧了拧,才渐渐掀开浓密如织的长睫,墨蓝的眸底一瞬的惺忪朦胧后,对上一双毫无眼白的诡美紫眸。
她如缎的墨发有些凌乱的披散着,眉心的朱砂凤羽已褪去不少色泽,只一条精美的羽毛还极为清晰,肤白唇红,那一双凤眸像是最澄澈的紫水晶,明亮夺目,却又妖冶诡异,惊世骇俗的美。
他怔了一怔,才垂下长眸,手将布娃娃往心口扣紧,痛……
“七七,做过饭么?”秦无色已经习惯了他回避她视线的动作,丝毫不以为意,转脸问道。
小家伙眼珠子灵动的一转,摇了摇头,她一笑,有几分吃力的从床榻上撑起身子,以足尖懒懒地去汲床底的绣鞋,“我也不会。”
她低头便见脚上着好的一双银丝绣鞋,这种属于女子的漂亮绣鞋,她如今不仅穿了,还穿了这种绣鞋足足三年之久,而这一双绣鞋的绣工到底是不如苏奶娘的手艺来得细腻华美。
而身上虽穿着较为利落的劲装,也不再如从前那般束缚着心口的线条,反而愈发将腰肢收得不赢一握般纤细窈窕,她率先出了房门,门外被竹片的栅栏围起了一圈小院,院中一颗梧桐树下堆了不少劈好的柴禾,而再外,便是一片深野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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