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闭的睫缓缓掀开,抖落了点点晶莹剔透的冰晶,长眉斜飞入鬓,几分倨傲几分妖异,眉心一点朱砂冶艳似血,难落红尘,丹青妙笔难描的一笔仙姿飘渺。
面纱上精致的眉眼在淡淡月光下沉如死水,一寸一寸,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在他身上已挥洒的淋漓尽致,偏因虚羸而虚迷了的眼神儿,透着烟雨迷离,勾得人失了三魂七魄。
月桂,青衣,朱砂痣。
他真的很美,洵美如观音,就是有些冰凉……
然而他目光刚一触及秦无色,眉心再度微蹙,又阖上眼。
“你一心寻死是么?”华莲低下头,轻轻的冷嘲数声,他身子一直未有痊愈,大都缘于他从心底深处就不想好,才一拖再拖到了稍微动用内力便严重到这个地步!
他修长的手指缓缓褪下一层绯红的外衫,只着一件单薄的雪色中衣,身姿修如玉树,却在这样的夜里,光看着,就觉得很冷,尤其是他内息本就阴冷。
“华莲……”秦无色拧起眉心,话却在觑到他的动作后生生止住了。
他将外衫披在华青衣身上,那人又掀开清眸,推开那件袍子,清声无澜,“不必……”
“你!”华莲眉心狠狠一蹙,旋即又笑开了,依旧是那么妖娆漂亮,“你只求死,又可有想过我……呵,爹爹?”
他绝美容颜,红唇勾着笑得妖艳恣意,却噙着让人心生不忍的痛苦晦涩,这个名义上的爹爹,曾带着他走出楼兰古国,为了让他过得好些,以带出的珠宝玉器为本在云苍做起了买卖,本只是养在深闺的他,也曾生涩不懂,不经意透出彷徨无助过……
这一声呼唤叫华青衣眸光一阵震荡,他不曾叫过他爹,突然竟觉得十分别扭不自在,却是能感受到他的痛苦,他低声一喟,“莲儿,你已找到了归宿,我也能……”
“不!”华莲低吼一声,吓的秦无色都怔松了半晌,实在不曾看过这样的他,那个嬉笑风流如妖精般的男子,此刻近乎疯狂。
没有人比秦无色更清楚,养父比生父更让人依赖,即使秦宣武功平平,她却怕他生气动怒,这种依赖与忌惮不缘于他能给予多少强大的保护,多少优渥的物质,而是只要他安好的在,心方安生。
这种感情,她无法参与,此刻只能安静的看着两人,生怕华莲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来。
“你根本没有资格随她去死!”华莲瞟了一眼手中未送出去的外衫,片刻冷静下来后,喉咙溢出一阵嗤笑,“你还未嫁她,却叫人看去了真容,那还再带着面纱做什么,装作不曾发生么,岂不可笑?”
华青衣眸光蓦地一滞,不禁看向秦无色,秦无色背脊升腾起一阵凉意,她真不是故意说给华莲知晓的,可解释似乎更可笑了……
“非我本意,那时……”
“那你怎么不杀了她?”他打断华青衣气若游丝的说辞,剪水美眸此刻却如一把直刺人心的刃,毫不留情的剜在华青衣的脸上,“即使你杀不了她,为何当时不干脆的以身殉节,拖到此刻还想着死,你……呵呵……敢死么?”
华莲俯身逼近他,在他迟疑着想说些什么时,冷笑道:“你心中有愧不敢面对死去的她,因为——你已对秦无色动了心!”
“一派胡言!”华青衣登时气的气血倒流,又是一阵难以克制的咳嗽,浑身都忍不住颤了起来。
闻言,秦无色只觉此刻背脊已凉的刺骨,这玩笑真是……开大了,硬愣了许久没回神。
“呵……胡言?”他一把攥起华青衣的衣襟稍提了起来,半眯着美眸,一字字道,“若非动心,被人看去真容又非你本意,你愧疚什么,你敢多看她么,你敢说那夜扶芳楼中,你看她跟我一起,心中不难受!不酸涩!不痛苦!”
华青衣眉心紧拧,衣襟却被他再度提了几分,引起他不适的剧烈咳嗽,无可奈何般轻叹,“我只是并不满意他男子的身份,但若你真心喜欢,便随你意思,不想多看也免徒增太多顾虑,你多想了……”
看他此刻这个弱不经风模样,华莲眸光是痛楚的,口吻却讥诮如讽,“你曾说,生意场上人人笑里藏刀,表里不一,要目光如炬才可洞悉世事,我记下了……”
他蓦地松开华青衣的衣襟,一转首,伸手将秦无色拉了过来,事出突然,她一个趔趄险些绊倒在地,却落入他的怀中,他垂下头,轻声似乞求般说了一句,“姐姐,你要了他罢……”
秦无色吓的不轻,这是闹了哪一出惊世骇俗,下一刻,他的唇覆来,这个吻有些不得章法,亦找不出什么旖旎,只觉他似在煎熬,她瞪大着凤眸一时理不清头绪,只见他阖着眼,浓长的睫羽似缀着弥漫的水雾……
他漂亮的眉眼,透着惆怅,让人不禁怦然心动。
这一张她挚爱的容颜,有风流轻佻时,有俊美无寿时,却从无此刻这种泛着愁思的模样,她忍不住抬手搂住他纤细的腰,着实有些不知怎么安慰了。
野桂树下,那个容姿如仙,极其飘渺的人,单薄的身子一颤,长睫亦忽扇了两下才阖上,便偏过头去。
这个来得有些莫名其妙的吻,终在一声钝物落地声后止住了,地上歪歪斜斜倒扣着的一只木盆,水溅了苏欣怡整个鞋面,她怔怔的看着两人,有些支吾道,“我……哎呦,这水也洒了,瞧我这笨手笨脚的!”
她实在没料到匆忙赶回看到的竟是这般情景,虽说华莲与秦无色已是那种关系,到底是没当着她的面这么出格的,何况她一心想着华青衣身体抱恙,哪知会看到这种景象。
华莲缓缓的离开她的唇,转脸望着华青衣,嘴角噙着一抹残酷,“缘何要避忌,究竟是看不下去我与一个男子亲热,还是心中痛苦折磨?希望吻她的人是你!”
苏欣怡也给这句话惊懵了,瞠目结舌的望着华青衣,那人阖着眼,纤长的睫颤的厉害,只给几人一张戴着面纱的侧脸,却能隐隐窥见他侧脸线条的完美无瑕,须臾,他一手支着地面强撑地站起身来,眉宇依旧是疏离冷漠的,嗓音更是寒凉若水,“看来,你并不希望我参加你的婚宴。”
“老爷!”苏欣怡惊呼一声,只见夜色中他如浮光掠影而去,
转眼,她便急切的望向华莲,“阿莲,你快去追老爷啊,他旧伤重发,不都是因为方才出手救你,你就别气他了……”
华莲深吸一口气,斜睨一眼秦无色,“你去追他,好么?”
“我?”秦无色挑眉,这一波波应接不暇的,她此刻还没理个所以然出来,“我轻功实在是不太好,恐怕有点儿……”
“他眼下这个身子,顶多强撑不过一里路,就是个不会武之人也能追上。”他握住她的手,紧紧的凝着她,“别让他出事,我方才对他说的那些……不是胡话。”
秦无色错愕的觑着他,他却敛下长睫,幽声如鲠,“不管你会作什么决定,先将他安全的带回来,行么?”
“……好。”她迟疑着开口,既然她能追得上,答应他是情理之中,不管是华青衣那张面纱的事儿,抑或眼前这个她要维护的人如此恳求,这事儿她还真不能完全置身事外,就是脑子一片混乱。
见秦无色追出去了,苏欣怡才稍微放心,看着华莲又忧心起来,不禁开口,“老……青衣是真的喜欢上了王爷么?”
华莲依旧垂着眸默不作声,没有一个人能自负看得懂所有人的心思,即便是从前他笃定秦无色心中有他一事,也带着不少赌的成分,但华青衣是与他常年相伴之人,大多情绪十有八九是拿得准的……
尤是那夜秦无色无意透露看过华青衣的脸后,他才有特别关注此事,华青衣几乎都会避开秦无色的视线,而非怨愤的毫不避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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