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因着思及过往些繁琐,阿衾揉了额,想着,回逐日储里睡下。
情灯不起波澜,长镜也是一片寂静。
仔细锁了月老庙的诀,在回去路上,还得空去跟托塔天王告了声好。
不是说,他们家的三太子哪吒,和青丘妲己择日成亲的吗。
说来也是好玩,初初在下界,妲己是妖后,哪吒是反兵。
不是有话本子说,姜子牙纠结一众天兵,灭昏君诛妖后么。
妲己也是,明明青丘皇女,因着下界历劫,其体质本就招狐身,最后,还落不得全尸。
只是从来不知,那杀了妲己的,可是这三太子哪吒,不然,指定热闹。
哪吒封了神,最后,不曾倒也与这妲己好上。
阿衾有时候就在想,莫不是哪咤早有预知,那焚灭商纣王,也是除掉情敌之举。
后来的时间,阿衾就此事,也是与着卫许说过。
结果,那个从来三十三重天,不予红尘的古神卫许,亲自为着哪吒妲己,做了煤。
在哪吒和妲己没来得及成亲时候,卫许,便是不在了。
卫许,阿衾还在想着,哪吒成亲那日,你穿第一次阿衾见你时候的紫衣,
你可知,就是那般,让阿衾眯了眼。
可,卫许死了。
那个让阿衾眯了眼,心心念念的卫许,死了。
卫许,若是阿衾同着哪吒一样,能够提早预知有这么一天,
那么,在你离开前,阿衾是一定会与你说那句从没来得及说的喜欢。
十
逐日储里小憩,织女送的那床锦被,倒是舒服的很。
愤然杂乱的梦,胡乱交织着成一片天罗地网,阿衾就在其中,走不来离不去。
卫许清淡的脸,一如从往般好看,声声低叹,阿衾。
阿衾便应着,我在,卫许,我在。
可卫许还是垂了眉眼,他说阿衾,阿衾。卫许喊了一声,阿衾便答应一声。
恍然里,好像回到万千前的明媚,连阳光都是温暖的。
卫许穿潋紫的衣,袖手回身,便是灼灼风华。
阿衾不止一次的偷偷唾弃卫许,明明有张诱人犯罪的脸,还不自觉。
在阿衾陪着卫许的这么些年,见着肖想卫许的神女潇湘,十根手指头都是数不过来的。
场景飞速轮转着,是卫许去万顷坞的前一天。
阿衾与着那人一包葵花籽,说是让他路上无聊的时候嗑着玩。
大抵,阿衾对着卫许有着百万的放心,卫许在阿衾心里,便是不可逾越的神。
可偏偏,这神,在阿衾还没来得及准备的时候,便抽身离去,
徒留阿衾自己,在万丈深渊里,挣扎着以前的情谊。
卫许走时说了什么,那朵云上的认认真真,是阿衾到现在都没听到的。
阿衾没能追去问,只是安慰着自己,等他回来,等卫许回来。
卫许没回来,也永远不会回来。
可,卫许,你那时究竟说了什么,你想着,与阿衾说什么。
阿衾在这神界,在这逐日储里。不过还是相信,卫许,强大如卫许,阿衾的卫许,
你是,怎么舍得留阿衾一人,守着清冷冷的没有你的世间,阿衾的,卫许啊。
十一
月老回来了,临带着,还有一个风韵犹存的妇人。
在对着阿衾万般感谢之间,写着囍的桂花糖,塞了阿衾满满一手。
阿衾就笑,这妇人,大抵就是孟婆了吧。
月老同着孟婆的弯弯绊绊,阿衾不知,若是搁了以往,以阿衾的性子,是指定要八卦的。
如今,卫许不在,阿衾觉着,自己真是活的越来越像他那个事不关己的态度的。
临走之前,月老与了阿衾一根红线,说是钟情之源。
阿衾是不信的,线便是线,没有情感没有活动着的呼吸。
倒也不忍负了那两位老人家的意,阿衾是笑着走的。
还没到逐日储,有人来请,说是帝姬有事相商。
阿衾算了日子,同着摇光,是有许久不见,点头,素衣摇曳。
十二
阿衾和摇光是当初一同进的神界的。
也算是造化,两个姑娘,一家成了帝姬,一家成了卫许的身边人。
阿衾来的时候就在想,摇光是有何事。
只是千算万算,没想着,这姑娘是要同自己相亲。
摇光是严肃的脸,她说,阿衾,卫许死了,你又何必等一个等不来的人。
然后阿衾就起了身,万年里,大抵,这算是第一次同摇光置气。
阿衾是怎么说的来着,摇光,我不在等他。
卫许与我,从来都是在一起的,我只当他没走,又何来的等字一说。
摇光就摇头,在阿衾离开的最后一步,有着丝丝绕绕的心疼。
阿衾,你又何必。
你又何必,痴心与此;你又何必,与他不忘。
阿衾的影,终于,消失在瑶池。
碎了一地的剪影,有姑娘清清脆脆的声,卫许。
卫许,卫许。
后记
少年时候,总以为,逐日后的天际,会有光。
于是,我们日夜不停,星月未歇。
然却最后,你道与我说,
这泼天的富贵,不是我能享得起的。
终归,是享不起的。
卫许,你是阿衾,这辈子,都在追逐的明日,
是阿衾这一生,都享不起的光。
番外
我是卫许。
自得混沌开初,万物生灵起长,便温养了记忆。
那时候没有三十三重天,没有韶明台,也没有阿衾。
不周山里有恶爻池,那些生长着的草木灵种,或者成了仙,或者成了妖,也有甚者,成了另外的种族,他们叫人。
天地法则,仙为长,人为尊,妖为恶。
在后来的很久,在我也不记得的时光里,便成了三十三重天的神,成了仙界的无法逾越的不周山样的鸿沟。
三十三重天很凉,逐日储里有塞得满满的花和灵果,可还是很凉,拨开云月就是混沌,遍地无声。
我是不爱去人多的地方,吵闹的头疼,偶尔,在韶明台看看人间四月芳菲,偶尔,看看妖界繁杂鼎沸。
我记得阿衾,不是在太上的寿辰宴。
彼时,她还是朵花,在恶爻池的最拐落,摇曳着小叶子,也不知可是睡着了,头上的花瓣鼓的特别蠢。
那时候我看了她许久,也不知道是怎般的懒散性子,就那样晃晃摇摇,在我回逐日储前,都是没醒过。
我看着阿衾从花骨朵到花瓣,再到那一身穿素白纱衣的姑娘模样,很美。
阿衾入了仙界,我想着是很高兴的,可奈着身份,倒是不好直接去招呼了过来。
后来在韶明台,那孔雀成仙被剔骨时,我是有见着阿衾的,小家伙就躲在盘龙柱子的后边,眼神很怕,我知道,可是阿衾,我的阿衾,纵使你犯了天规,那又如何,我到底是会护着你的。
阿衾喜欢凑热闹的性子,从她还是朵花的时候,我就知道,那时候的恶爻池,总有些根子还埋在土里的灵种,叽叽喳喳的说些不知趣的八卦。
阿衾倒是欢喜的很。
太上的寿宴,我不过是想着去见见阿衾,不过也是得亏太上,至少我是寻着了理由,把那爱瞎溜达的阿衾直接带了逐日储。
然后我就觉着,三十三重天上,也没有很凉。
阿衾喜欢去些人多的地方,然后拿着包葵花籽,就凑在一边,也不怎么说话,但是每个故事,总是能从头听到尾,最后回来还能与我一字不落声情并茂的讲出来,有时候心情好,还能说下感想。
搁置平日里,我是不关心这般琐事,不过眼见着阿衾那样眨巴眨巴的眼,也只有耐着性子,以致再到后来,阿衾回味这些故事的时候,有些想不起来的细节,我还能指点一二。
阿衾是不愿意与我说生辰的,鼓着嘴,把头扭了一旁,就像是初初在恶爻池里的花苞,闲闲散散,却也执拗着的倔强。
那镂花木的床,在最里侧,我用绣刀刻了阿衾的花的模样。
万顷坞里有妖,妖有许多,我曾经灭杀许多,也曾经放生许多,往日如来送来佛揭,无事时候我也翻过,到现在也只记得一句话。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阿衾在缙云上与了我一包葵花籽,说是让我无聊的时候磕着玩,那时候这姑娘背着光,眼睛里撒了漫天的星河。
阿衾。
那时候,我只说了两个字,而好像我只能说这两个字。
阿衾,你要等我回来。
阿衾,你一个人莫要怕。
阿衾,以后我便护不住你了。
阿衾,我的阿衾。
——END
---题外话---
——
到底是享不起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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