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封出云摇了摇头,记起孟辰初那般脸红不安的神情,她便直想笑。却还是忍了下来,只道:“也没什么。倒是你,没去见世子吗?”
“见他做什么,我可不愿再见他了。”
“怎么了这是,冠了一个姓氏,换了一个名字,莫非这人就不是原先的人了吗?”出云道,“况且这件事上,你们两个明明是扯平了的。”
“我倒不是怪这个,只是……”
只是他江临照与封出云有着婚约,又知晓辰初和出云的意思,愣是没把这门亲事退了。为了娶封相家的小姐来稳固势力,连最好的朋友都可以祸害,这份薄情与寡义,实在让她鄙夷的很。
苏久夜不说,出云也是明白了些许。“他也有他的难处,我们这样的人,又如何明白他在那个位置上的艰辛。”
“我可管不了他,我一个清白的姑娘家,才不要和他这个有婚约的人有什么关系。”
“婚约呀。”出云说着,细细思忖着道:“大抵没几日,就要废了。”
“怎么回事?”
出云缓缓地道:“我想着,辰初这次回来,若是燕王和父亲那边还是不肯松口,我们便离开邺城。往后天高水长,走多远算多远。”
她忍了那么多年,跟父亲说不想嫁,父亲说没办法,帝王家的事,得帝王家的人才说了算。她又向世子暗示过,江临照却当做全然不知晓。拖着拖着,后来遇上了苏久夜,她心里绷着的那根弦忽然就断了。等也等不到什么好结果,忍一忍,事情不会过去,一辈子倒是过去了。
还不如,狠下心来。
“说起来,出征那么久了,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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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外的棘城。
原本丰饶繁华的故都,因为连绵的战事,愈发像是一座饱经风霜的边城了。
西南忽然起了一阵风起云涌的烟,尘土弥漫,纷纷扬扬如风暴来袭。角楼上站岗的士兵眯着眼睛看了一会,才发现那是浩浩荡荡的骑兵战车。他赶紧拿起棒槌,慌忙地敲起战鼓来。
“王爷,赵国来围城了!”传讯官慌慌张张地跑进院子时,却听得屋里头叮叮咚咚的响着琴音。
他跌跌撞撞地扶着门,见王爷抚着一把琴,正奏着曲。孟将军则抱着剑,站在一边。若有所思地出着神。
“王爷……将军……”他又唤了一声,慕容恪依旧波澜不惊地拨着弦,似是什么都听不进耳里。孟辰初斜倚在门柱上,也是不做声响。
慕容恪手上是一把师旷式的太古遗音,原是墨臻师傅藏着的宝贝,慕容恪借去弹了一次,便不愿还了。
他奏的是一曲陈子昂的《平沙落雁》,习的是浙派的调,节奏强弱分明,动中有静,静中有动,跌宕而奇趣。
一段终了,他也不继续弹了,纤长的手指抚过琴面,落了尾音。
孟辰初道:“早听闻南榆谷琴音绝世,今日幸得一闻,实属当世之极。”
慕容恪回道:“不过依着这琴好罢了,南榆谷那些本事,你想必也都在小夜身上见过了。”
平日里四处打探着彼此,恨不得剥了皮抽了筋来看看对方究竟是个什么人物,凭着各色传闻拼凑出了一个形象。如今真面对面居于一处,反倒平和了起来。
“王爷……将军……赵国来围城了……”传讯官颤颤巍巍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孟辰初抬眼看了看慕容恪,见他神色如常,只道:“围便围呗。”
他说着忽又回过头看了看孟辰初,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道:“若小夜喜欢的人是你,那多好。”
那传讯官一时惊觉自己似乎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宫闱秘闻,赶紧打滚似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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邺城也是没了它原有的热闹与喧嚣。因为大军出征,难免有一丝压抑的气氛,听雨楼也就门可罗雀起来。苏久夜和花影一起,坐在大厅里玩着骰子,却是心不在焉的。
说不清楚哪里不舒服。
不舒服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正出着神,便听见小二吆喝起来,“封小姐到了。”
苏久夜回头唤了声“出云姐”,便把桌上的局抹开了,“不玩了,散了吧,去上壶好茶来。”花影听了,便收拾了东西,退了出去。
“走,楼上聊去。”苏久夜说着,过去挽住了出云的手。
“她怎么对你这么服帖了,用的什么法子?”
“欠了我银子。”苏久夜说完,却发现出云没有笑,仔细一看才发现她面色惨白惨白的,不过是强撑着说话罢了。“怎么了这是,出什么事了吗?”
出云向前凑了凑,轻声道:“朝廷刚接到前线奏报,大军被围困在了棘城。赵国国君亲自带兵,以十万人之数,围困棘城。”
“棘城……”苏久夜低头想了想,却没想出什么缘由来。
“你说慕容恪他能突围吗?”
“我可不知道,”苏久夜努起了嘴,“他若是死了,反正相思也很快就去陪他了,一点也不会孤单。”
其实很难想象他会带兵上阵。小时候偷看他练剑,总觉得慕容恪虽是英气侠义,骨子里到底是个温柔和善的人,与人对阵时,一把剑指到对方的命脉前,便即刻收了手,从未伤及人半分。
苏久夜一直觉得,慕容恪若是去闯荡江湖,大概就是传说中靠剑气就可以屏退敌方的高手。
剑不沾血,衣不染尘。
可他却爱上了来刺杀他的刺客。而事实上,他口口声声和他两情甚笃的相思,到了南榆谷还没有放弃刺杀慕容恪。
那天苏久夜原是躲在窗户后头,想偷偷地看几眼慕容恪的。最后目睹的,却是相思狠狠地把匕首刺进他的胸膛,只差一瞬她便要冲进去杀了这个女人,慕容恪却握住了相思的手。
他用温柔得可以沁出水来的眼神,看着相思,哀伤地问:“你就非杀了我不可吗?
“那你就杀了我吧。
“如果这样,你能开心的话。”
那时候,苏久夜终于明白了,她的师兄再也不属于她了。
她甚至来不及和对手击鼓挥旗,摆起擂台较量一番,便已经输的一败涂地。
她喜欢的这个人,原是那么干净清明的人,直到遇见相思,身上便沾上了血。弄到现在去了个马革裹尸的地方,平白糟蹋了自己。
血。
苏久夜的眼前漫过一片猩红色。
那么,为她接下那把刀的江临照,又怎么算。
“小夜。”出云握了一把她的手,“原我是不该说的。可慕容恪这次出征,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你的事。”
“他……”苏久夜叹了口气,住了嘴。慕容恪那些复杂的心思,还是不要告诉出云让她心烦了。
“就算你们之间有私怨,可在别人看来,慕容恪就是为了你南宫家的小姐而有了错处,才请兵出征,将功补过的。”
苏久夜听了心里一动,倒确实是这个理。若慕容恪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就不再是他们私人之间的恩怨,而是慕容家与南宫家的纠葛了。
她眼珠子乌溜溜地转了一圈,反手按下出云玉葱般的五指,坏坏地笑着道:“怎么突然想到要劝我了?指望我去救他?”
出云低了低头,“都说你师傅手眼通天,千里之外能定胜负……”
“求我师傅救慕容恪?”苏久夜抛出一个探寻的眼神,见出云没有别的动静,便道:“好,我去和师傅说,救慕容恪。”
“欸。”出云喊了一声,又不好意思说什么。
“怎么啦,你还要救谁呀?”苏久夜笑嘻嘻地打趣着。
“别闹了。”出云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去,“我是真的担心。虽说他带着轻骑营,这些年邺城周边剿匪、平叛,次次都没有输过。可两军交战,到底刀剑无眼……”
“我知道啦。等我见到他,就跟他说,出云姐很是记挂你呢,两军交战,刀剑无眼的,她可担心死啦。”
“什么?你要去见他?”出云蓦地看向苏久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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