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阿姐真的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李纤云坐在姐姐的墓前，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双腿，额头顶着膝盖，目光空洞地看着姐姐的墓碑。
他上山后五六天，大家就都以为他死在了山里。虽然山上没什么猛兽，但入了山回不来的孩子每年都有，加之那两天的暴雨，李纤云能回来的可能性实在渺茫。
但除了前两天被村里人拦了，阿姐之后每天都会去山里头寻他，直到第十天，东方家的下人看他还没回来，觉得家里只剩姐姐一个女人了，才想着来捉她去卖钱抵债。
阿姐死后，村里人把他家的东西卖了，又凑了些钱帮他阿姐办了丧事，但是头七都没过，东方家的人又来要收他家的房子。
那些人拿着房契，邻居们也没办法，只能草草让姐姐入土。
阿姐的坟立在半山腰，当时大家都以为李纤云死在了山上，想着让他们姐弟能挨得近些，才选的这个地方。
这地儿虽然荒凉了些，但风景还算不错，自从娘亲过世，阿姐就没个清闲，死后至少也能清静清静。
李纤云将下巴微微上抬，把整个脸贴在了腿上。
村里的大家最近正在讨论他的去处，虽然大家决定隐瞒他还活着的事，但无论谁家收养了他，等哪天被东方家发现了，就等于背上了他家的债务。
李纤云不想让村里人为难，所以他一早就决定要离开村子。
他家的东西被东方家的下人私自搜走了大半，剩下的基本都为了姐姐的丧事卖光了。虽然他从山上遇到的那人搜来不少东西，但在不知道价值之前不方便出手，被人骗了还是小事儿，要是引来想杀人夺财的坏人，定然会丢了性命。
至少在为阿姐报仇之前，他不能死。
李纤云明白，以他的力量，想摧毁东方家根本不可能，但他至少要让那些害死他姐姐的人为他阿姐偿命！
攥着裤腿的小拳头紧了紧，粗鲁地把脸在裤子上一通乱蹭，再抬起头时，一张白净的笑脸已看不出泪痕，只有眼角微微泛红。
“阿姐，等我报了仇，我就跑得远远的，然后找间铺子当学童。你们都说我聪明能干，一定会有地方收我。等我赚了钱，我就回来看你和娘亲，你放心，我会好好活下去的。”
李纤云对着墓碑说道，说完后依依不舍的又用手摸了摸墓碑上他姐姐的名字，名字虽然描的劣质金漆，却也是村里人专门找刻碑师傅刻的，字体很端正。
“我再去看看娘亲，然后就要走了，阿姐你一定会想我吧，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的活着，然后回来看你。”
说完，小小的男孩儿强迫自己扯出一个笑容，他要坚强，这样阿姐才能放心。
之后李纤云偷偷去自己娘亲的坟上磕了三个头，他不知道要对娘亲说什么，毕竟他没有保护好姐姐，所以他只是重重地磕了三个头，便默默地离开了。
李纤云这些天基本没有和别人说话，一是基本每家都推脱过收养他的事儿，心里多少会有些愧疚，二是虽然李纤云在他人表达关心后会笑着应对，但那笑容只会让人觉得他在强打着精神硬撑，让人很是心疼，次数多了，大家得到共识般的决定——让他自己慢慢疗愈心伤。
李纤云是故意在疏远着他人，他心里没有半点埋怨，也很喜欢村人那种一眼就能看穿的质朴，他只是怕村人发现他生了复仇的念头而加以干涉罢了。
村里的阿根每隔两天都会往城里送一次柴，他会在晚上把柴捆好，然后一早就运进城里，李纤云便在夜里偷偷藏在柴薪堆里，第二天跟着阿根进了城。
在接近城门的地方，李纤云从马车上一跃而下，轻盈地在地上打了个滚，半点儿没引起阿根的注意。
城郊和李纤云所住的小村子不同，方圆几十里都没有什么险峻的山势，所以种植了一大片茂密的果林。果林周围稀稀疏疏地钉着些像是用作栅栏的木桩，应该是属于某人的所有，但是周围却看不见类似住人的或者房屋。
李纤云以前和娘亲、姐姐一起来过城镇，大概因为娘亲每次都是来借钱的，怕他们姐弟跟进去一起受人白眼，所以每次都让他们等在城外。李纤云小时候贪嘴，凡是遇到果子成熟的季节就会溜进去摘些来吃。这次便也熟门熟路的从木桩间侧身钻进去后，然后找了个中隐秘的地方，把随身的行李埋了起来。
之后的事情就变得简单无比，毕竟他是小孩子，挤在人群中装作好奇地跑来跑去，大人们都以为他是周围哪家的小孩，就连卫兵都没有问就让他混进了城里。
东方家是修真的大世家，稳稳的坐落在城的正中。
虽然李纤云住的是小村庄，但风水方面的讲究一点儿也不亚于大户人家，大家多少都会懂点，所以仆人们会住在哪个方位就变得显而易见了。
李纤云虽然想正大光明地冲进去，但无论他多么聪明，也仅仅是个八岁的小男孩儿，一时间实在想不出什么好方法，索性又在地上打了个滚，让原本就脏兮兮的衣服沾上更多的泥污，看起来就像是个城里普通的小乞儿。
就这样在城里蹲了三四天，虽然大致有个了思路，也确定了平时去他家的那些糙汉果然是住在他紧盯的那个院落里，但他们似乎只能从偏门进出，糙汉们白天很少回来，偶尔就算没什么活儿，也都会一起喝酒，混到半夜才会回来。
烦躁地磕着自己乌黑的指甲，李纤云觉得自己的体力已经快消耗干净了，虽然偶尔路过的行人会给他些吃的或零钱，但他为了监视糙汉的动向，基本没离开过他栖身的墙角。
浑浑噩噩的时候有什么在脑子里闪过，但是一股比饥饿感更难以抗拒的力量向李纤云袭来，虽然他用顽强的意志力进行了抵抗，但果然还是如同前几天一样失去了意识。
而这种力量，大抵上来说，就是小孩子的早、睡。
现在虽然仅仅是夏末，但是晚上也开始变得阴凉，李纤云虽然扛不住睡魔，每每早早入睡，但是他心思重，又是这种情形，后半夜基本睡不踏实，所以才能确定糙汉们回来的时辰。而当东方家后门处传来砰的一声并不算巨大的响动时，他也一瞬间的惊醒过来。
东方家的后门此时敞开着，糙汉之一伏在地上不省人事。
在东方家势力里范围内，即便他只是个最最低等的杂役，也不会有人明目张胆的在东方家附近行凶，就李纤云今日的观察和冲入鼻中的酒气可以判断出，对方八成是喝得烂醉如泥，没支撑到屋里就睡死了过去。
酒？
傍晚那模模糊糊的思绪再次划过李纤云的脑海，被他准确的抓住，一个主意在他心里生成，经过片刻的斟酌，男孩眼睛里闪现出异样决绝的光彩，然后快速走到男子身边，将他半露在门外的身体吃力的拽进门，然后拽出他宝贝一样抱在怀里的一坛子酒。
门被悄悄地掩上，男孩猫着腰贴着墙角的阴影往院子里走去。
虽然也算作东方家，但小小的院子显然是完全和主家隔开，甚至没有个通往其他佣人房的门，可见这些空有一身力气的糙汉们地位有多低。
但李纤云依旧万分小心，话本子里的大家族总有些伸手矫健的侍卫定时巡视，他有自信躲过糙汉，却不知道话本子里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真正修士有多大的本事。
过程却意外的顺利。
摸过其他屋子时，李纤云没胆子进门，就着门口数屋里的鼾声，算上门口那个应该是醉得最凶所以而被丢在了路上的，正正好好一个不少。
李纤云露出一个不符合他这个年龄的冷笑，摸进柴房的鼓捣了一会儿，柴房中微微传来火光，却照不亮屋里的情形。
李纤云顺着原路摸回到门口，开了条门缝闪身出门，顺手用自己偷来的一根拨火棍插进了门环里。
就在他做完这一切时，小院中映出一小片橘红色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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