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喝水?”安轶眼光抚过她干至起皮的嘴唇,轻声问道。
萧凌的嗓子还如之前那般如有团火在灼烧着,于是她点了点头。
安轶送着吸管到她唇边,甘甜的清水一下子洗去了她口腔里的苦涩,也消下喉咙里的灼热。
“小轶……哥哥,”她的眼睛逐渐清亮起来,“妈妈……呢?”
“她这几天一直没合眼,害怕一眨眼你就不见了,我不容易劝动她去睡一会儿,”安轶拿起一张纸巾,温柔地为她擦拭嘴边。
“我的腿……”萧凌还记得自己那时的疼痛,回忆起来心脏都抽疼着。
“没有事,”安轶对她说,“没有伤到骨头,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只是被子弹外壳灼伤,伤痕会慢慢愈合,你的左臂因为踩踏有三处骨裂,过段时间就会好的。”
萧凌悲哀地闭上眼睛,她是藏在别人的尸体后面得救的,如果没有那个女人,那颗子弹会直接贯穿她的腹脏!
那些恐怖的回忆再次席卷而来,铺天盖地,她的牙齿颤抖起来,磕在一起。
“凌凌,看着我,”安轶将纸巾放在床头一个桌子上,坐直身子,认真地看着萧凌的眼睛。
萧凌慢慢打开眼帘,眼中依旧是扭曲的痛苦。
“你活下来了,”安轶的手拂开她颊边的耳发,“只要你好好的,我……和干妈愿意付出一切。”
萧凌空洞的眼睛里慢慢地蓄上了一层光影。
“你不知道,我们开到半路时听到广播说奥维火车站的事情时有多害怕,”安轶黑曜的眼眸沉沉,“凌凌,无论干妈,还是我,都已经失去了太多,不能再承受失去一个你。”
他温暖的掌心捧着她的侧脸,让她看着自己。
“凌凌,”安轶眼中的愧疚、担忧、痛心交杂在一起,“是我的错,如果我们早一点来接你,就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你的身上。”
萧凌看着他因为痛苦心揪皱起的眉头,想抬手去抚平那处褶痕,却浑身都没有力气。
她怔怔地开口,“小轶哥哥……我……梦到了爸爸……”
安轶静静地听萧凌说下去。
“他说他一直都在陪我,”萧凌的眼眸终于有了一丝光亮,汇成了水珠,“可是我不信。”
“妈妈会信,可是我不信。人走了,就不能再陪着谁了。”
“爸爸陪不了妈妈和我。只有我和妈妈了。”
“不哭,还有我,凌凌,”安轶的眼神漾着疼惜,他轻轻地摩挲过萧凌的眼角,抹去泪滴,“你快好起来,让干妈放心。”
萧凌看着安轶澄澈温柔的目光,心中那片荒凉的恐惧与惊怖似乎消隐去一些。
“我怕,”萧凌闭上眼睛就会想起那一幕幕。
“哥哥在这里陪着你,好不好?”安轶向她坐近了一些,拉过她的手。
萧凌向他勉强地笑了笑,手臂和左腿的疼痛有逐渐清晰起来,是止疼药的药效过去了,她牙缝间挤出一声闷哼。
“是伤处痛吗?”安轶紧张地看着她。
她点了点头。
安轶起身去接了一杯温水,将止疼片送到她唇边,喂她吃下去,然后为她掖好了被子。
“再睡会吧,”他抚了抚她的额头。
过了一会儿,困意上涌,萧凌慢慢地阖上了眼帘,呼吸变得轻缓平稳。
病房里开着一盏暗灯,光影绰绰地投下影子,混浊了黑暗,搅乱了浓稠的寂静。安轶的身影被灯拉投在窗帘上,模糊了边角。
他看着萧凌的睡颜,慢慢解开袖口,露出一段手臂,疲惫地仰靠在椅背上。
他回想起,当那个精壮警察将一个莹润项坠递给他让他辨识是否是萧凌时,他突然崩溃的情绪,那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揪心、自责、痛苦、恐慌、焦虑和一点难以察觉的异样。
他摊开手,掌心赫然躺着萧凌那枚沾了血的玉坠,血液已经干硬,变成了深褐色附在玉坠的边角。
在他的胸口,也戴着一枚这样的玉坠,和萧凌的是同一块玉石切割出来的,只不过陈瑾用银链串起玉坠成了一条项链,而自己因为不喜欢脖子上吊着一个过于女性化的东西,方素岚妥协之下为他求了一条黑绳串着。
萧凌,是和自己从小玩到大的妹妹,是亲人。只是,为什么听到她出事的消息时,自己的情感会与之前曾祖父和祖父去世时的这样不一样?
两位长辈离世时,安轶悲痛蚀骨,那是一把重锤敲在他心头,内脏被击碎碾粉,和着血水散在身体各处翻腾搅拌。
而听到萧凌或遇难时,一瞬间的崩溃后他的心脏麻木着抽搐起来,等痛感再袭上心头时似乎有一双手将他的心脏揪成一团狠狠地拧着,拧成一根绳索,一步牵扯,步步痛心……
是愧疚吗?他也不知道。这样的痛让他失控,让他惊惶,也让他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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