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离不开他。我们家是他离不开我。我也够委屈的,本想找个人把我捧在手心里,疼我爱我,哪知现在是一个祖宗,得我来供着。罢了,我也认了。”
“雨柔,还是你最好,没有这些破事烦扰。来,为雨柔碰一个。”
三个女人端起杯子,为各自的人生干杯。
云清迷上打麻将。倒不在乎输赢多少,只是一个人闲下来时,便觉内心烦躁,无所依托,无法自处。打起麻将,只顾码牌,算牌,人也算是逃离出来。
雨柔还有一个男同事柳明。班主任。家属没有工作。所以得养家糊口。实际并无多大进取心。班主任每个月多那么几百块钱而已。上课和要班主任在场的时候,他会呆在学校。其余时间,不是在外面喝酒打麻将,便是在家补觉。不然,迟早会折磨死。
芳菲是耐不住寂寞的人。有一年,刚放暑假。那时几乎没有私家车,不像现在,遍地开花。芳菲打电话通知雨柔,云清,柳明三人,到郊外的一座山上玩几天,避避暑。还说车子司机都有,山上的吃住都已订好。这么好的事?
三人一上车便觉有猫腻。车子明显是单位公车,档次还不低。所谓的司机培贤,一看应是在行政机关有点档的公务员。眉宇间有股英气。年龄应有三五六岁。
之前,芳菲从未在他们面前提及过此人,更不知两人的渊源。
车子开到山上,已是晚上。果然一切安排妥当,三人被安排在一间房。柳明,培贤一间房。刚进房间,云清就逼迫芳菲老实交代。
“他是我一高中男同学的哥们。我孩子想上市直幼儿园,托那男同学找到他。就这么认识的。”
“到什么程度了?”
“没你想的龌龊,只是谈得来而已。”
“难不成这次邀我们成了你俩的幌子?”
“我没那自私,一举两得,行不行?再说,真有什么,犯得着让你们看见?好心当成驴肝肺。”
云清窃窃地笑。
“雨柔,我有时想,这算不算精神出轨?道德吗?”
“芳菲,精神层面的事,真的很难说对错。好算你有个底线,良心上总算过得去。”
“他老婆是官员的独生女。在家里强势。培贤的日子不好过。”
“以后怎么处?”
“都是有家有口的人,哪里会那么用情?只是无聊时,一起坐坐罢了。”
在山上呆了四天。该玩的玩了,该吃的也吃了。培贤用的心思大家也看见了。
下山后,芳菲与培贤的事在雨柔和云清心里搁着,从未向别人提起。
雨柔在学校这么久,送走了几届学生,有出路较好一点的。
一个女生,秀秀气气。算是乖乖女。在一所乡镇小学教书。还没有编制。偶尔到城里逛逛,碰着了,聊几句,雨柔心里还略觉欣慰。
还有一对男女生。后来说是金童玉女,一点也不为过。两人在学校时还无迹象。也许早有那个意思。毕业后走到一起,也算淡然,结婚时也没通知老师。在街上推着孩子,男生先认出雨柔,打着招呼。已是当妈的女生,被雨柔问起那段不为人所知的往事,还有些羞涩。这样的学校生活成就了一段感情,也算是有收获。
而大多数的学生后来不是在家待业,就是在超市或是较底层谋生,散落在不为人知的角落。
对着学生,雨柔时时会想起自己在高中时的一些人和事。
雨柔有一个女同学洁纯,个子小小的,整个人有大队辅导员的某种架势。高中时,喜欢班上的男班长。一厢情愿。男同学不为所动。洁纯本是心气高。可是家庭有些不正常。母亲不明原因的猝死后,父亲不到一年马上结婚。洁纯许是受了双重的打击,说着不太正常的话。仿佛母亲是父亲害死的。洁纯与雨柔,琴默走得近。但当时,雨柔,琴默不经人事,虽是心中有不祥的感觉,也没往那方面想。那时的洁纯已是不怎么来学校,听说她父亲给她请了病假。后来,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晚上,跳进公园的湖里。死时抱着一本《圣经》。
还有一个男同学。个子高高瘦瘦。到班上之前,就听说他脑子有问题。感觉是生活在另一个世界的。言行举止完全脱离这个世界的模式。后来,在自己家里跳楼自杀。
自杀于他们来说,是一种解脱。不然,在这尘世中的游荡,是多么痛苦无望的事情。
这样的人心里已无爱,在生命的最后关头,没有他们爱的人或是爱他们的人拉住。他们已是决意不再返回。
雨柔在高中时的班主任。家里穷。读书是条出路。师范学院毕业后,到学校任教,同时得养着腿有些瘸的弟弟,当时弟弟还在读高中。经人介绍,认识普通工人家庭出生的女孩,两人凑合着结婚。生下一个女儿。两人本身感情底子薄。后来班主任还由于不满学校在用人和待遇方面的不公平操作,愤而只身一人到南方一所学校任教。偶尔回来看看女儿。只是听说师母已是精神失常,偶尔在街上还能看到游荡的她,眼神木木的,形容枯槁。不知后来两人离成婚没有。但离与不离,有何分别?
高中时,雨柔曾离家出走。没有方向。只是一意孤行地想摆脱有母亲存在的家。揣着仅有的一点钱,辗转了几个省,在一个山脚下的小镇的旅馆里,终于身无分文。
雨柔记得那是一个冬天,北方的小镇。旅馆里又暗又冷。旅馆里同住一个房间的好心的中年妇女注意到她的异常。雨柔一直用围巾包着头。她怕自己年少的模样引来不必要的麻烦。雨柔终究想家了。那个虽然没有母爱,却有着父亲和温暖灯光的家。
中年妇女联系到雨柔的父亲。父亲即刻坐火车赶到,抱住雨柔,泣不成声。
雨柔清晰地记得,回到家,母亲端着一脸盆温水给她洗头。雨柔大半个月来没有洗头洗澡了。一直以来,母亲从未如此亲近过她。当时的母亲有着些许的温情流露。
雨柔甚至想,母亲也许会脱胎换骨。可后来发现那只是母亲一时的愧疚。第二天,一切照旧,母亲永远只在意着她自己。
雨柔从此对母亲不报任何的幻想。
但她以后再也不会如此孤单地游荡。
即便如此,雨柔不曾堕落。她在心里谨守着。她相信,她的灵魂里有着爱的力量,只是无法释放。她一直积蓄着这种力量,等待着。
有时憋闷得难以忍受,她会在郊外无人的河边吼叫着,在夜晚人烟稀少的大街上游荡着。
父亲的嗜好是抽点烟,喝点酒。雨柔记得有一天中午,父亲在外面喝酒喝多了,同事把他送回来。母亲的学校下午组织学生到烈士陵园扫墓,她还要在学生面前发言。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雨柔在家。母亲一如既往,还提早去学校准备。
父亲刚刚开始只是呕吐,雨柔心疼地端盆,抚背。可后来父亲的模样越来越痛苦,难看,雨柔害怕了。打电话给姨妈,姨妈赶到后,把父亲送往医院,查知喝的酒有问题,是酒精中毒。经过医生的一番处理,最后在医院打吊瓶。姨妈还得上班,只好雨柔留在医院陪着。
雨柔痛心地想,最应该找的应是母亲,可是她最先理所当然排除的就是母亲。
回到家,母亲并无歉疚,还唠叨着,怪父亲在外喝酒。
父亲只是听着,没有反击一句,仿佛就是自己活该。
如此集中的时间,如此小的地方,发生着如此多无爱的事件。雨柔的心里只觉人生的惨淡。生命非得以如此极端的形式来呈现,给我们某种启示,心怀卑微,畏惧生命;同时珍惜生命中爱我们的和我们所爱的人。
这样的滚爬,更是坚定了雨柔的抽离。雨柔想,生活应该还有另外的呈现形式。只是我们得付出代价,得心甘情愿地失去,得独自一人不停地往前走。其中的孤独,恐惧甚至是虚无,会像潮水一样包围你,但你已无退路。最美的花一定是开在少有人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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