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雷鸣大作,硕大的雨滴骤然坠落,瞬间,万物被这恼人的雨水包围着。
南院马棚与中军大帐有很长一段距离,唐伯年腿脚酸软,只能一步一晃的走着。
前方,忽然出现大队人马极速前行的脚步声,甲胄劈啪作响,起落整齐划一,在这隆隆的大雨中,生出一种雄浑壮阔的节奏感,年轻的士兵们的炽烈的气息轰鸣着,很快,从唐伯年身边呼啸而过
鬼骑营的队伍早已集结完毕,此时正组织队列前往南院马棚准备提调军马。
当唐伯年抓住下一批赶来的队伍首领问明缘由的时候,他才知道,逐云准备夜袭卷云城,然而,更让他万万想不到的是,就在半刻之前,逐云还恭顺的跪在自己脚下的时候,凌准已经带着他的赤羽营赶往图原谷腹地,准备借着大雨捣毁通国的拖轮多驻军大营。
唐伯年震惊之下,顾不得腿脚酸软,以自己能做到的最快速度返回了南院马棚。
此时,逐云与一众副将随着最后一批人马赶来。
逐云与副将们见到唐伯年,纷纷向他施礼。
其实几位副将见唐伯年也出现在这里,已经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心里发虚,面面相觑之余偷眼看向他们的主将逐云。
逐云却面色从容,似乎还略带笑意,这抹笑意出现在此时这肃杀的雨夜中显得尤为怪异。忽然,他们发现,以前在这位监军面前似乎从来不会抬头的逐云,竟然挑眉说了一句十分轻蔑的话:“监军大人身娇肉贵,这种天气,何必过来凑热闹,您把自己搞成这般模样,末将实在于心不忍。”
天色太暗,只有南院门前的火光能分出一点余晖,逐云不说,众人还没注意,此时一看,这监军大人满身满脸的泥水,被这大雨一冲,就像是在泥坑里滚过几遭似的,简直就是个泥人。
唐伯年虽然狼狈,眼神依然狠厉,在莹莹的夜火中,寒芒毕现,几位副将冷不防打了个机灵。
唐伯年厉声道:“逐云,不要把事情做绝了,人,都要给自己留条后路!”
逐云直视他的眼睛,毫不退却:“逐云能活着已是万幸,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后路!”
众人心头一颤,监军大人负有军功赏罚,生杀予夺的大权,在这军中,甚至可以和老帅凌守元分庭抗礼。虽然众人从不认为逐云对监军唯唯诺诺是因为害怕影响仕途,但即便如此,也没什么稀奇,军中无人不重监军,尤其是寒门派的将领,无权无势,若想出人头地,哪个不是靠和监军打好关系。现在他们只知道,除了赤羽营的凌准,自家将军已经把这整个薄军中的高级将官都得罪遍了,虽然监军大人常给他使脸色,可毕竟没得罪过,本还指望着,或许哪日监军大人可以在王上面前为他说两句好话。哎,可惜……众人唉声叹气。
副将林琛拍着逐云,悄声道:“将军三思,不可得罪监军啊!”
逐云不理他,对唐伯年说了声:“雨急风大,监军大人当心一怒之下闪了舌头!”一挥手对后面的人说:“我们走。”
林琛心下忐忑跟着走,暗想将军平素对他们这些下属也不见得说话这么呛人,今天这是怎么了。
忽听唐伯年冲上来,抓住逐云的衣领:“看来你是高兴地太早了,现在收手还来得及,否则,今日之事,我定叫你十倍奉还!”
逐云一声轻笑:“监军大人请便。”
此时军马调配完毕,众将士们纷纷上马,休整队列。
逐云利落的跨上青岚,一跃上了高台,高举将旗,朗声道:“鬼骑营众将听令!”这声音浑厚悠长,坚毅沉稳,清晰而略带粗粝,与他平日里清澈的声音有所不同。
“末将在!”一众将领单膝跪地,高声回应
众骑兵手握缰绳,立于马前,腰杆挺得笔直,他们仰望着高台上的逐云,这才是他们鬼骑营的主将,薄国骑兵心中的战神!这般凛凛神威绝非霍占可比。
雨夜突然集结,以前从来没跟过逐云的新兵们原有些反抗和困惑也削去了大半。
“一个时辰过后,以赤羽营撤退响箭为号,我等以雷霆之势向图原谷腹地俯冲,直击卷云城!”
鬼骑营其他将领跟逐云日久,早已令行禁止,对他的号令绝对服从。
霍占和郭朝奔却没做过他手底下的兵,此时霍占出声揶揄道:“你说攻就攻,却不见老帅有这样的命令,何况,要是真那么好攻,四十年前就攻了,嘿嘿,黄口小儿,大言不惭。”
霍占是鬼骑营的前任将领,素日余威犹在,也以心思沉稳,对敌经验丰富著称,虽然名气远不如逐云,却胜在身份尊贵,是个小公爷,众人对他也十分尊敬。此时被霍占这么一说,原本心中有些抵触的兵士开始生出了退意。
逐云却不理他,继续喝令,卷云城门易破,望族卫队难平,飞虎校尉韩束,沙狼校尉墨都,天鹰校尉康驰听令。
“末将在”三人异口同声。
“本将命你三人各带一队分别从北度山东,西,南三个方向包抄也速邦都卫队,但不用伤了他们,一晃即走,记住,速度要快。我们人多势众,他们必定会倾巢而出,到时候,把他们引到沙东密林即可。”
“得令”
这三人都是逐云手下最得力的将领,他们也对逐云的命令从不质疑,但下面还是有些兵卒开始议论纷纷了。
迫于主将威严,没人敢大声说话,霍占却有恃无恐:“将军若是还没想好破敌之法,就不要拿我等将士性命白白做了陪葬!谁不知道沙东密林有去无回,何况那是他们的地盘,地形比我们还熟悉,根本不会上当。见我们的人马必死,他们定会折返。”
飞虎将军韩束却道:“霍将军不必多言,也速邦都卫队骁勇,高手如云,有他们在,卷云城难破,沙东密林与西城门南辕北辙,待他们折返,我军已攻陷城门,到时木已成舟,卫队为了家族安稳不会再起兵变,此计已是攻城最好的方法了,以我三队人马的性命换一座军事重镇,无可厚非!”
逐云却到:“三位不需担心,真要牺牲,我等宁愿力战而亡,也不愿身陷险地,困厄而死,你等且依言行事,本将会先行赶去沙东密林,恭候各位大驾。”
在场很多人曾与逐云是同一个战壕里的兄弟,也知道一些他的身世,更知道他用兵沉稳,善能两全,听他这般说辞,心神稍定。
其实有识之士心中明了,包括霍占自己也不禁暗自赞叹,他看过逐云发回来的密报,逐云太会把握时机,鬼骑营今日傍晚刚到朔北大营,敌军的探报估计还没传到将领手中,又恰赶上今日大雨,此时凌准利用大雨捣毁堤坝,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毁拖轮多大军的驻地,要破沙虎塔简直易如反掌,而卷云城虽是军事重镇,却毕竟仗着沙虎塔这道屏障,只有沙虎塔破了,他们才开始唇亡齿寒,况且,光靠赤羽营一营军队没办法同时攻打两座城池,这次鬼骑营的骑兵实在来的太快,他们根本想不到,更来不及反应。其实,最想不到的是,二十年不攻城的薄国会突然攻城,虽然薄军将领早就跃跃欲试,奈何王上那一关谁也过不去。
过!便是死罪!
逐云和凌准,这是在玩火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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