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了,对公司的人事她怎么就知道得那么详细?”河山问。
“应该是清铭无心说的。”天朴估计是这样,便这样说了。
因为海西宝玉石交流会正在紧张筹备中,往年天朴一直是交流会的赞助商,自然这次交流会也是要赞助的。但河山今天过来更是为了另一件事,就是在会场上增加一些天朴公司的产品:“今年会场展示产品,模特活体展示部分将会大量增加。”让天朴精选二十款产品做好准备。天朴说:“这事我让子山和大张两个去办。”于是就产品的式样质地,产品说明内容,模特出场的排序,背景音乐,等等,作了大体的框定。
一个下午谈下来,中间河山又接了几个电话,也打了几个电话。星期二,子山清铭回到市里。子山当天下午去了一趟宝石楼找黄会长,会长说,现在复生的店铺也定下来了,接下来要让子山多多劳动,让子山打电话直接与复生联系,叫复生到市里来一趟,来后再说。那清铭回来后,马上设计了几样斗牛图。天朴一看心中大悦,于是交到厂里去雕刻了。
过了十余天,由方闽剑督工做好的一组珠宝柜台,即搬到天诚瑞商场安装起来了。阿络子也领了季香卉、小汤和小池三个营业员到现场清洁卫生,交代上岗注意事项,办理商场上班进出证。这小汤就是从江边店调来的,而小池是出纳吴程映介绍的,两个都是二十一二岁的女孩子。子山忙着配货,一会呆在玉雕厂里,一会又跑去玉市场找大张。三天后,天诚瑞三涧珠宝店正式开业。
此时欧阳亮还未出现,杨天朴让他当保安,阿络子当天回去就把这消息告诉了他。他便于次日拜访到杨天朴的公司,二人说了不少话,无非是说这种店内保安不同于物业保安,是很轻松的活儿,也不必学玉的知识,把来往人暗记在心就是了。欧阳亮因为原工厂当月工资没有领来,并且还有押金未退,只得先在工厂继续上班到八月底,待领了工资取了押金,九月份再过来三涧公司天诚瑞店正式上班。
这一天下午,忽然接到梆子头的电话。梆子头说,他老婆回来了,堂侄女也跟来了,下午三点多到的。梆子头提到的堂侄女正是上一次说过的要介绍给欧阳亮的,侄女的名字叫鲁桑红。欧阳亮下了班回来沐浴,好好收拾了一番自己,先在街头吃了晚饭,但没饮酒,再往梆子头住的地方走去。梆子头现在搬去的地方叫作东兴里二巷,住的是民房一楼。离撞鹿坡不远,与阿络子住的小毯子街也不远。欧阳亮走二十分钟到他家门口,天色刚刚暗淡,梆子头的那辆板车就停在门口边上,屋子的门敝开,孩子正好从里面跑出来。欧阳亮不免上去逗他,认不认得叔叔呀?
孩子小名叫小毛头,刚喊了声叔叔,那鲁桑红就从里面小跑出来,叫谁呀,谁呀?一条老长的辫子自身后甩到身前,穿一件底是草色的缀满零乱碎花的衫衣,下面穿肥大的麻布裤子,人长得比照片还胖,又趿着一双拖鞋,在地上吧吧地直响。鲁桑红将手伸去小毛头的夹肢窝里,挠他痒痒,一下子又抱起来,还把孩子就地转了一圈,这才定睛看来人。欧阳亮不禁有些慌张,很生硬地说:“我叫欧阳亮,是梆子头的朋友。”
“叔呀,这里有人叫你梆子头咧。”鲁桑红这么扭着头喊叫,一块玉佩就从衫衣上扣里跳将出来。欧阳亮清楚地看到,那是一块很绿的玉佩。
梆子头在应,津娘却出来了,见了果然是欧阳亮。让孩子从鲁桑红身上滑下,笑盈盈对欧阳亮说:“这是侄女鲁桑红,她刚来,不知道大家管她叔叫梆子头。”
一张大桌面靠在墙壁,上面显有水湿,是刚刚他们一家吃过饭了。欧阳亮一边走着一边小声问:“梆子头不是姓孙吗?侄女怎么姓鲁了?”津娘笑说:“这你得问梆子头。”梆子头方从里间走出厅来,一只手还没有穿进袖里,在那里又伸又摇的。说:“什么事问我了?”
津娘一面就去泡茶水,说:“哪能有什么事呀!一惊一乍的。”待他知道了欧阳亮的疑惑后,倒又不惊不乍了。这时鲁桑红走在后面进来。梆子头平静地说:“我这侄女呀,她的妈很要强的,小时候就不让自己的子女随我们孙家的姓,要随她的姓。这次鲁桑红能来,是她妈的主意,强的人自有强人之处,说鲁桑红胖,关在家中长肉,要长去外面长钱去,几乎是赶她出门哩。我那老浑哥性格弱,都听老婆的。”
欧阳亮低头问:“梆子头,你是要介绍给我的才让她来,现在倒说是她的妈好强赶出家门了,你这到底是啥意思吧?”
梆子头笑而不作解释,一时就把大家都招呼到桌面上泡茶吃。津娘嚷叫坐火车太挤太累了。梆子头说:“没见桑红说一句累的。”桑红说:“叔怎么就见得我不累呢?叔没回家前我在屋里躺一下午呢。”梆子头说:“婶子屋里屋外的,你也该搭个手帮个忙的,越睡越胖了。”竟嘿嘿一笑向她看半天,又拿眼看欧阳亮半天。鲁桑红忽然说:“叔你好奇怪哟,老看我干嘛呢?”
“叔要给你做个媒哩。”梆子头的样子慢悠悠的,说出来的话把大伙吓了一跳。桑红听了说:“叔,你都说什么了?你再说一遍?”
津娘方才慢慢回过神来,她是想起这次回家时梆子头老那么打电话回来,打了一次事情都说好了问好了,他还打着,没完没了的。而且每次的话都提到鲁桑红,总关心她能来还是不能来。这时她理会了,梆子头的心里是早想把侄女和欧阳亮撮合起来,不然哪会这么快欧阳亮人一进来他就说这事了。果然梆子头不紧不慢说:“我想给桑红和欧阳兄弟牵个线,先做做朋友。”这话是直接说给津娘听的。津娘说:“梆子头,你看这也是好事,我们听听他们的意见。”
“叔,这也太快了。”桑红倒并不脸红,她视欧阳亮却也是一个大块头的汉子,心里面是同意了,只是觉得这种开始好不适应。她的恋爱想象不应该在简单的屋里,几个人围着就这么草草地说事情了。欧阳亮却没这么多想头,梆子头能介绍侄女给他他是高兴都来不及,欧阳亮在乡下时就认识了一个女朋友,做了恋人三年,那女朋友什么都不在乎,只在乎欧阳亮给她不断制造浪漫气氛,他是累了,累了三年终于分手了。欧阳亮是个不善于情调的人,分开女朋友是迟早的事,他喜欢直来直往,成就成,不成不想流泪后再来说不成。二人彼此都有了意思,桑红还听她叔说,欧阳亮下个月要在一家公司当保安的。她就问:“天天要你去跟人打架吗?”欧阳亮说:“不打架的,是一家做玉器的公司,只是看柜台。”桑红马上掏出玉佩给他看:“认不认这块玉?”欧阳亮笑说:“等我上班了,我让林哥给你说。”
“林哥又是谁?”桑红大着胆靠近,觉得欧阳亮太过平实,却也让人可靠。
“林哥能五米见玉,是好是坏,是真是假一目了然。”欧阳亮为朋友不无自豪。
“有这么本事的人呀!”桑红把玉佩放在手心中来回的摩挲,“这块玉是外公送我的,我都带好几年了。很多人说它是假的,我就是不摘下。”
欧阳亮自然不会看玉,但他认出了那是一只雕的玉蟾蜍。这时梆子头也取下李元送的戴在脖上的玉貔貅。桑红马上笑起来:“叔的这块玉不够绿,没我的绿,不好看。”那津娘也把手伸过来,手腕上也是李元送的镯子让大家去比较。桑红又说:“婶的镯我早看过,不绿,也不好看。”
这下夫妻俩就和她争执起来,说玉不能关看绿不绿,先要看真不真,是真的,再说绿才有意义。争得面红耳赤,又笑哈哈停下,谁也说服不了谁。屋里一热闹,小毛头就跑来跑去,一会去捉桑红的长辫子,一会倒进津娘怀里撒娇。
这一晚的气氛给人很温馨的回味,欧阳亮回小木屋后身轻脚悦,趁那月光还未落去城西边的山廓,在屋前草皮上将平生学的拳脚连着十数套打下来。偏次日又是厂里轮到欧阳亮休息,他有一整天的时间不知如何打发。若再去了梆子头家,鲁桑红或许能见到,但梆子头必不在家,这要不去吧,心里又奇痒无比,干受那七上八下的折磨。从撞鹿坡去往东兴里二巷倒有一条小河,河水初时清澈,近了里巷成了黄汤水。水两岸布有小亭子,是一处小小的歇息地,歪七竖八尽是石凳石条,许多杂树乱草也长在上面。里巷常有闲散的人,以前欧阳亮在未住到小木屋前他没地方打拳脚就来这边耍几路,竟也博了一些闲人驻足喝彩。欧阳亮心事重重往这边走,他也游移不定要不要去梆子头家。脚步是慢着的,这便让那些以前喝彩过他的闲人们看见了,大以为他今天又要到这边显身手了,于是主动地围成一圈儿来。欧阳亮哪是来显身手的!他此时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这帮人见他踅着步子半天开不了场,便都觉得无趣,撇着嘴正要散了,一个就问,你是做什么的?欧阳亮说,我是工人。这人又问,我给你介绍个学徒你收不收?
说罢话,就往河岸边喊:“阿福,阿福!”一个皱巴巴的年轻人穿一件又破又宽的衣服,伸了一根竹竿,站在紧靠流水的一块石头上,满嘴巴叨唠着听不清的话。那竹竿的尖端正钩动着一粒果子,那是一颗干瘪的柿果,高高地挂在岸边的一棵柿子树上,柿果被钩得荡过来摇过去的。
听见“阿福阿福”的叫,这人就转过身来,刹那间鼻涕眼垢就露显在众人面前。众人轰然大笑问他,阿福,你平时手脚乱舞,那舞的是什么!今天这里有个正规的师傅教你,你还不过来拜见师傅?
欧阳亮明白这是个神经不正常的人,这帮闲人又无聊透顶了,作贱了他便也是作贱了自己,当下心里老大的不高兴。正待要发作起来,没想鲁桑红一个人在街上走着,听了笑声,忙一双大眼朝这边张望。鲁桑红已是蹑脚进了草地,向欧阳亮这边走来,她一边走一边问着欧阳亮可巧了你也在这里?
那阿福丢了竹竿,双手一抱将欧阳亮抱住。欧阳亮连连斥喝,却抱得更紧了。众人笑得前仰后合。鲁桑红大惊:“这人想干什么?”谁知阿福弃欧阳亮,转而一下子抱住了鲁桑红的一只大腿。鲁桑红呱呱直叫,众人皆散去一边,便不敢再笑了。欧阳亮打又不能打,正在为难之际。只听阿福说:“帮我把柿子钩下来,我就放手。”
鲁桑红这才注意到岸边有棵野柿子树,鲁桑红就说:“欧阳亮,把柿子钩下来给他。”欧阳亮只看一眼,就知道那果子钩不了,一钩果子就掉河里了。鲁桑红说:“那就帮他摘下。”欧阳亮果然去爬树,树太软,一爬上去整个树便往河面上倾斜,又赶紧下来,急得他团团转圈子。
鲁桑红顿时气躁,狠劲地给了阿福一巴掌,粘了一手的鼻涕泪子,便恶心地再起一脚,将阿福踹去老远。几乎是同时,那边欧阳亮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只见他腾空而起,手一闪果子抓了,另一手迅速攀了树枝,树枝受压斜向河面,眼看整个人就要掉进河里,岸上人直了眼看。原来那枝条虽软却带了弹性,欧阳亮竟以树枝为轴心,身子转过河面,一个大回旋将人弹回岸上,稳稳地站在地上。众人惊叹拍掌,不知不觉全围了上来。欧阳亮并不认那掌声,当下拎了前面那个挑是非的,不由分说地把他扔进了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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