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采裳经过那次的事,身体虚弱无比,一心卧病在床。但说来也怪,萧楼主却无丝毫反应,采裳纵使小病,他亦要隔三差五的来看看。
采裳倒不觉得自己暴露了,因若是暴露,他也不会如此。再密不透风的行动之前也会有一星半点的预示。
采裳待服用了些药物便下榻行走。小侍女们大惊,忙挽着采裳上榻,采裳一心关乎金重狱的白道,尽管离那时已有三五日了,不过听雪楼处置要犯之时还是为确认再次上报,受楼主答允,而近来楼主身体不爽,无心力处理,此事也便搁下来了。楼主本言是让采裳痊愈之时让她接管楼内事务,但采裳不知前堂之事,只望早日康复,便去探望。
“靖姑娘万万不可如此。”
采裳心中不由恼怒,抽出襄中萧忆情的金牌:“见此令乃见楼主,楼主万金之躯,武林之首,岂由尔等阻挡,以下犯上?还不退下!”采裳正言厉色。而这些服侍久了的侍女今个儿还是头一回见着如此采裳,不由也乱了分寸,不知如何是好。
秋霜一进门正巧听见采裳发脾气,连忙进屋跪下:“靖姑娘如今持有金令,应受楼主之礼,只是靖姑娘是千金之体,祥凤在天,也应好好待自己身体才是。”
采裳难压怒火,正待发作,可秋霜连忙又补道:“任何事其实都不急于一时,楼主近日于白楼内调养,此时靖姑娘便是楼内领主,哪件事不是从您眼底过?今日之事托欠几日也无妨,即使今晚三更,五更,明日,后日也都不迟。”
采裳怔了半晌,忽然肆意笑了起来,怒意顿时全无。老老实实地回到榻上,收回金令,吃下了药,困意涌来,便歇下了。
侍女们这才舒了口气。
采裳暗暗探测自己内功深度,近日来内力渐长,如今已有当年在赏风亭门下的修为了,不由暗喜。
她决定今夜三更行动。
三更之时
天还是昏暗的,晚风习习见凉,采裳卧在床头,披了件披风,拉开床畔薄如云烟的帘帐,小心翼翼屏息敛气张望,却出奇的没有一人守候。
因自己前期功力尽失,所以毫无自守的能力。萧忆情派兵一百余人团团护住绯衣楼,为保自己周全,但却不是她想要的。
采裳想着,摄手摄脚地便到了窗边。她再次张望自己的楼门——紧闭,隐隐灯火映出门前的侍卫。
她已经想不了那么多了,提起裙裾,踩上窗台,纵身一跃。
她屏住呼吸,控制体内气力,缓减坠下的速度,大抵是许多没经过脉道的运用内力,她还是感觉太快了。——太快了,风在耳畔呼啸而过,逼得喘不过气来,发带被迎面而来强势的风带去了,飘在夜空中。
她回首瞥了一眼,那发带穿过层层丛林飘去白楼。绯衣楼与白楼相隔极近,而密道她却一次也没去过。密道中的会议室、密室、卧室都是极为机密的地方。她无心坐拥万里江山,从前不曾想,现在也不想。她只望救出金重狱的白道,再去看望江无仇。而现在白楼最高层竟还是灯光通明。烛光散出的光芒却只叫人觉得寂寞与悲哀。
忽然,一阵风袭来,竟似针般排扎在全身,采裳觉得脑部与心部又是一阵疼痛,像抽去了保护层般。采裳只觉眼前的丛林茂树化做一道流水,极为熟悉,清而见底。
脑中想告诉自己什么,想传达什么事情,却再无力气。眼前模糊不清,转眼又是现实的绿林。内气便没制控,更加加速下降,耳畔的风极为凛冽,带着讥笑,仿佛在讽刺什么。
眼前绿林愈来愈近。当树枝“唰唰”刮在衣服上时,她这才发觉发应回来,枝梗刮在脸上,血即刻便流出来了,使条小蛇在白皙的脸上盘动。
脸上抽搐着,采裳一把抓住其中一枝树梗,也才舒了口气,下意识用手去摸自己的脸。
“咔咔咔……咔……”仿佛又什么即要裂开的声音,采裳意识到了什么,惊慌地看向手中的树枝——即眼断裂。采裳连忙运好功,却是一阵扯痛,只能做罢。
“砰!”地一声便摔落在地。那枝虽离地不高,却也是硬生生摔下。采裳吃痛般微抿着嘴唇,恼怒地瞪着头上断去一截的枝梗,心中不由暗骂。
她歇了会儿,便起身离开,却发觉身上的金令不见了,心下大惊,脸色不由一变,只是下意识找,而听雪楼丛林四处向来都有暗卫守护,这才想起丛中还藏有如此危险,不免一惊,只盼快些找到金令离开。
她仿佛想到什么,刹时抬首,只见众多树林枝叶交错密布,不见皓月,不禁心生顾虑,愈发紧张,这才发现在一处巨木枝头上,一块十分渺却又闪烁着金光的金令。
她愣了半晌,抿着嘴唇,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似的走到那棵合抱粗细的树旁。
她自己知道不能再轻易使用功力,若是那般只怕会更痛苦,甚至还会有幻境出现,失了心智。她不能失去神智,白道还需要自己,她定要保全他。
于是,她抱住树脊,脚踩上树底,一步一步向树枝挪动。夜风嗖嗖,脸上的血痂早已凝结,血不再往外溢,流的血风干便在脸上发皱发硬,结在脸上早已无了知觉。晚风瑟瑟,采裳打个哆嗦,全身毛发都齐齐竖起来了,她冷汗涔涔,浸湿了后背的衣衫,愈发的冷。
采裳半晌才拿到金令,费了不少力气,便停下来歇会儿。
她伸手拉了拉衣领,抬眼望向墨海一片的林丛。林丛一处处错落着,中心还有大小不一的湖水,湖水旁的楼宇也都是不一致的错落,高又飘渺。林园广阔得一眼望不到头,皇宫王府也不过如此。
她回头瞥了一眼自己的绯衣楼,它仍平平静静的在时光中穿梭,如今也是第四个年头了,舒靖容死得第四个年头,它仍旧是似从前一样,风姿不改。
——白衣楼,那样杀气重重的机关密道如今也沉浸在墨一般的夜中,散逸淡泊。
不知为何,心下生出一股寒意,悲哀又怆凉。
……
凄冷的月光寂寞而又悲伤,由远至近,轻轻散落在林间,浅薄地在林间划过,在空中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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