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即使再怎样想,都没办法了吧?——只是他无法忍受阿靖又一次死在自己身旁,一个人孤单的死去。
内心本便是掏空如死,在希望重燃之后,又层层幻灭,将五脏六腑通通撕裂,好似堕落深谷之人升上天空,自由畅游,正是心静怡神之时,却猝不胜防的摔落,四肢俱裂,牙掉齿断,血肉模糊,惨不忍睹,最后坠入深渊万劫不复。
他只觉得万念俱灰,却还是追问,仿佛想找到最后一丝希望,极力抚慰自己:“服我的玉舌天禾丸能否续命?”
玉舌天禾丸采用冬日梅花上的雪,春日柳桠上的露,夏日龙炎花瓣,秋日入冬的青季草,不说工法精致,就是材料也世间难觅,再用青瓷密封,放至潮湿阴暗处,再上七七四十九日便可开封。再到来年谷雨之时才可配药,而药引子便是世间极为堪见的方形亦色的“金须龙针”,龙针已是稀世,而又为“金须”,须有千百年根种,价值连城,加入药师制药之血三滴以药师功力相迫,融形为一丸,再加封藏,九九八十一日后才可再加制“槃毒”,此毒剧烈无比,融于血肉,灵魂便会消散,骨肉便会分离,鲜血飞溅,肝胆寸断,极其凶恶,可是加入原形的‘王舌天禾丸’则会成一大补药,专用于内功受损,体内毒障,身存恶瘤等,以毒攻毒,则是大养其身。只是此药过于珍贵,用时过久,药性太烈,运用不当反而伤身。
老者依旧保持着迎接楼主的跪拜之姿,久久不肯起身:“此药性太烈,靖姑娘本便虚,只怕……”
“这东西药性虽强,但给阿靖服下之后,我自会帮她运功疗伤。”萧忆情的目光急剧的变幻着,却又有些不敢直视榻上的女子。
石大夫心下不由发愁,这些年来,都是由这药来维系这个随时可能发病至死的男子,若是将药给靖姑娘,他自然愿意。只是,他总感觉心中一块磐石,搬不去,移不动,难上难下,惴惴不安。
直觉告诉自己,她绝不是靖姑娘。
于是,他怯怯地低声问道:“楼主真是要将‘玉舌天禾丸’给她吗?服了此次,下次便再须花三年之时制造,这是最后一颗,属下担心……”欲言却又止,老者的一双如点漆般的眸子在灯烛下熠熠生辉,却尽显忠厚平实,总像有东西要溢出来,他的心中,也的确像有东西一个劲地涌起,要溢出来不可。他虽未点明后语,可二人却都心知肚明。
烛光点点跳跃着,映在萧忆情苍白无色气的脸上,他却丝毫不在意:“我已是个将死之人,如何怎样都无所谓……”他的眼睛迷离了起来,却是死灰一片,万念俱灰:“况且我早该死了,在二十岁之时咳……咳,他们都说我活不过二十岁之时,咳咳……又或者在阿靖那一次死。”
他凝视着玉石砌成的矮桌上的灯烛,有些自嘲般惨淡的笑着:“阿靖再一次死去?让我独活?只怕我也终将颓废度日,命不长矣,你又怎能明白?”
说罢,便将石大夫药箱拿来,翻来一包又一包草药,便见了底。他白皙的手探到箱子旁,轻轻一触,箱中便弹开一个暗格。他拿了把精致小巧的钥匙,打开了暗格上的锁,顺手将暗格中的八宝玉面的药盒拿了出来。
盒中果然仅有一颗药丸。但此药丸色泽非比寻常,极为美观,如一颗金珠般散着金色的光芒,一股清香之气迎面扑鼻而来,乍如仙丹入凡。
石大夫见状,便不再劝阻,满心愁苦无处可置,脸色极为难看,默默告退之时,顺手在桌几上放置了几包调愈内伤、滋补气血的药。
萧忆情将榻上昏死的女子缓缓扶起,双眸之中的情感极奇复杂多变。
“咻”的一声,他先将采裳的穴道依次封起,使体内气流不再蹿流,再次确认无疑后,才将玉舌天禾丸帮她服下。
王舌天禾丸下咽之时,采裳的脸色极为难看,体内犹如由炽热的暑气化作冰冷刺骨的极地之气,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时不时抽搐颤抖。
萧忆情见此况,连忙上榻盘膝而坐,与采裳背脊相对,两手一横,将采裳穴道打开,传入气力加速化解药物。
此时间,二人的身体相连,他将采裳所承受的痛苦传输在自己的身上。采裳的脸渐渐恢复正常,萧忆情却被气力反攻,愈加痛苦难熬。
他紧闭着双目,深知只要出半分差池便会走火入魔,万劫不复,因而不敢多想。——
万簌俱静,昏沉黑暗。
雨声淅淅,击打在屋尖铮铮有声,极为凄冷。
一股寒意刹时间袭涌而来,带着霸道的腥咸,好似完结着一个世界悲凉的结局。
密室中。
烛台上,烛光昏暗,蜡烛点点流下,接近耗尽的尾声。沉寂如死,点点星芒映在朦胧如烟般的纱幔上,更加飘忽。
腥红的血气之中,一袭白衣格外醒目。
一双明眸却是犹带言不尽,道不出的悲哀,深邃得难以捉摸,却又冷淡漠世,仿佛万念俱灰,疲惫不堪。
同那个在满季芬芳之下的飘渺贵公子完全不相同的应是那纤尘不染的白衣在此间沾染了血气,又仿佛受伤,血浸湿了半边衣服,触目惊心。
“阿靖,阿、阿靖……”
遍遍呼声,却是像最后的挽歌。
那个倔强如野蔷薇般的绯衣女子,便是这样,死去。
死在夕影刀下。
死在自己的多疑与双方的不信之间。
那风卷云涌,潮起潮落,一段惊世巅峰传奇,也不过如此。
手中一直不舍放下的东西,此时才一寸寸没入土壤,终而不见。
直至最后一刹,他们才能放下心中的戒备,两颗心才能无所顾忌的紧靠依偎。
——
“噗——”血气反冲,急速上涌,采裳刹时喷出。
“咳咳咳……咳……”她喘息猛烈的咳着,将腔中阵阵淤血流出,洒在衣襟下。
正在输入功力的萧忆情突然睁开那双深如潭水般的眼眸,瞬时将手探出,接住了虚弱瘫软的采裳。
“阿靖。”
采裳缓缓睁开双眼,眼前的朦胧愈发清晰起来,却是江无仇一脸的焦急担忧,秀眉紧锁,眉心中的皱纹清晰明了,她缓缓探出手抚在了萧忆情的眉心上,声音微小得连自己都听不见:“无仇……”
萧忆情见她好似在说些什么,便下意识俯下身子去听。
“是你……还是……”采裳喃喃,语未了,便又昏死过去。
萧忆情面色如水,却像是得到安慰似的溅起丝丝渺忽的笑意。(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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