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
基本上所有的听雪楼子弟亦被冲力顿时击昏死过去。木架、衣襟、死马与血,现场一片狼籍。
轰炸开来的那一刻,一刃雪光斩开散烟,可在那瞬时之后,满天尘烟又滚滚袭来,包拢其中,里面却传出轻微的喘息声。
萧忆情被烟尘包围其中,他用内气封住全身筋络,功气顶住炝火轰击,白净的面孔染上些许灰土,衣襟残裂,并无半分居高临下,似滴仙下凡之姿,愈显狼狈。
应是被炸药之力所震,不由剧烈咳嗽,而身旁的采裳本已无任何功力,方才也只是靠萧忆情情急之下使出二十四刀乱劈烽火才得以保命。萧忆情不顾自己,勉力探出手,按在采裳的后脊上,却惊觉她的体内真气淆乱无度,四处流蹿,不受控制,再过些时刻定然冲破脉道压迫心脏脑穴。
踌躇半晌,他竟一掌打入她的胸膛,强加一股气力,强盛于强,压制其它之前几道真气。
如今也只能饮鸩止渴,毫无选择。而硝烟制人,迫人,抑人,采裳气息断浅,虽打入真气续命,可若是不弃,定难脱身。
萧忆情一掌止住胸腔,压抑血气,连连喷血。但他知道,自己绝不会放弃,那怕是共赴黄泉,也好有人陪伴。
只是,这火药药力本就不弱,亏得察觉,步已至门口,大损真气也算避过。但不想这弥漫的硝烟竟是毒瘴,若手一般将人团团困住致死。
这是南疆的“鬼雾失命”。
只是这东西早在百年前便被禁用,说是阴邪至极,是以怀孕女子的精元与蛊毒七十二道加上术士的全部血液融合而至,无影无形。这种东西却又怎会再现于世?
不论如何,这瘴气如何解才是要领。
他必须考虑周全并不伤采裳的性命,更要快,否则毒瘴侵体入脑就定无回天之力!
萧忆情瞬时挥动夕影刀,刀锋直勾射出,刀光刺目,霎那间拔开弥散的烟尘,烟尘缓缓散去,青幽的剑光映着他的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透出森冷的寒气。他反掌撑地,旋了个身,如抽丝剥茧般将刀向前挑开,但这烟雾无论如何刀削斩砍,如何运用功力气息,劈开后却又会迅速凝合。
他怔了许久,瞥了一眼手中威振江湖的夕影刀,踌躇半晌,使出破式一刀。
——苍龙白发
将形拟做神兽,白丝如幻尘,渺无虚烟,飘忽瞬时,竟与风相隔,凝成面面墙体,阻挡毒烟弥漫过来。
这只是暂时的方法,必须思索出一个对策,强制毒烟,不可坐以待毙。
他念及采裳,以余光瞥了一眼:采裳全身功力尽丧,气息尚弱,而障毒入侵,看来是必死无疑!萧忆情心下一惊,毫不犹豫,右手持刀,单手抱起采裳,缓缓渡气给她,将毒瘴逼出。终于,采裳面色缓和许多。
萧忆情屏息运气,冷凝这围裹的毒瘴,倏忽一刀斩去,便有巨大青光笼集,刀光逼人,他脸色苍白如薄纸,眼睛却是清亮无比。刀气步步吞噬毒气,色泽愈发浑浊,愈来愈凝重,最后由刀中竟生出一个巨大透亮的球体,却又似被什么牵制,迟迟不肯爆破,反倒愈来愈清亮。
萧忆情金丝银绸白玉冠因刀流冲波而“啪”的一声震碎,青丝顿时披散开来,狼狈不堪,一双眸子乌黑深邃得叫人发寒,冷漠且目中无物,手中的夕影刀带着青色的幽光,明泽照人,锋利无比,亦吹毛断发,带着王者的威摄感,让世界万物俯首称臣。
此时的他轻轻闭目,用心去感受着什么。
万籁俱静,明月高照。
思绪如流水缓缓推进。
用思向心,心为止,思为止,净空之,以鼻倾耳,耳为眼,体为眼,观鉴之。一切化做乌有,以心神去察空中一分一毫的细微,寻其破点,追其思点,招招攻克,无疑难处。
年幼的他即刻席地盘膝而坐,夜空隐隐有星辰闪烁,却愈来愈逼近,直至眼前,色泽绯红,他却觉地熟悉。
脑部隐隐抽搐着,牵痛某个部位,像是胸膛硬生生被剖开,血流不止。
撕心裂肺般的痛莫名而来。
——
萧忆情蓦然间睁开双目,一双眸子如深渊般深不见底,无限恐怖,杀气凛然。
倏忽,他“哇”地一口喷出血来,溅到昏厥的采裳的衣襟上,浑浊发乌,粘稠连绵。接连是持续不断的咳嗽声,愈咳愈急,愈急愈烈,身体也随之剧烈地震动,好似要将肺都咳出似的。
他赶忙用抖动不稳的手指强封住穴道。不料血气翻涌而来,接连又是一口浑血,腔中,喉中,血腥弥漫,亦有炎炎的热气,爆炸翻腾着,炽烤着全身。
萧忆情却不已为然的苦笑了一声,握紧手中的刀,悠然而起,如玉树临风,竟全然无半分落迫之色。
方才的物体是由上而下,并不是由前至近,那么——
天幕被毒瘴环绕,迷茫不清,一波一波暗涌而来,由上方最小处急速掠下,却能晴晰看见,上空最狭小处的开口,像是无底深邃的天空中璀璨的一颗明星,光亮夺目。
这,才是烟眼!
若是白日,光线照处,定能瞬间发觉,随之破阵,而此布阵之人聪颖过人,因而安排在夜晚。设计精心妙哉,萧楼主的眼中不由生出几分赞许。
他抬起修长苍白似文弱书生的手掌,对准空中的开口,像一个深邃无底的深渊般强行吸入些什么。
万簌俱静,只见天幕破碎般,散下包围的毒烟,毒烟如翻涌的海啸,一步步延伸至万物吞噬,可中空的巨大漩涡急剧收缩着阻止着毒烟的漫延,周边断木随风吸入,却只进而不出,瞬间便化做齑粉消散。
尘烟滚滚,天边“轰轰”巨闪,云潮间闪出几条狭长的电光,直劈大地,勃勃生机的草木刹时成为枯槁,焦黑一片,毫无生机。
萧忆情将毒障化作一团,吸在手掌十米之内,那毒气仿佛似人一般不受牵制,不屈不羁,上下左右不停弹动,仿佛想挣脱眼前这个看似病弱的白衣男子的手掌。
萧忆情顿时只觉方才自封的穴道被什么冲开,血腥弥漫在口腔,堆在心口。方才受毒障所侵,尽管不为多,但对于这样一个身处恶境的病人能苦苦支撑如此之久已是心脉受损,再加上上次运功功力消耗又受炮火轰击,又传采裳内力,能站在此处已是算非常人的存在。
他却倨傲的冷凝着手中的毒气,运出内功强制胸腔中的血气,用力将毒气运至半空,用手中沾有些许尘土却依然清冷如潋滟秋水的夕影刀向高空一划。
刀尖反射出无比灼眼的光芒。
只见他单手运气,将全身的功力汇于一掌,引住毒气将其投至荒芜的大地,毒气本愈来愈强,被这样全力一压,投入土壤。
顿时,刺目的光暴涨,竟由地面连接天幕,形成一个巨大光亮的光柱,光柱的光芒灼人眼,威摄万物,四散在空气中却并未弥散开来。
顷刻间,天地间迷雾茫茫,阴沉的天空云海翻涌,地隐三尺有余,石土飞崩,江河枯涸。
终于大功告成,萧忆情方要抬脚,然而踏出全身的力气就尽散,他四肢发软最终瘫下。他的目光空洞着,却依然静静的凝视着近在咫尺的采裳,带着悲怆苦笑起来。
那似老者般苍凉的背影在阴沉的天宇之下终于经受不住,喷出一口鲜血溅在白襟之上,竟似几朵怒放不羁的花,萧忆情强撑着,紧握着刀,指节泛白,许久,终于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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