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口气严厉的长辈面前,年青的学员第一次让包裹了四年的心灵袒露出来,第一次尽情地无所顾忌地抒发自己的委屈和不平,这一刻,苏容听任自己的眼泪在脸颊流淌。
程栈轻轻地走近苏容,伸出双臂,把苏容拥在怀里,他的双臂能够感受到苏容年青的身躯最初有一些的抗拒,但是很快这种抗拒消失了,变成了信任地听任他的拥抱,一个迟到的父辈的拥抱。
初夏的风带着些许凉意,温柔地吹在身上,也让人的心不再浮躁。
秦襄站在饭店的门口,看着方堃和吴云溪上了车。
两个小时之前,他是怀着一颗忐忑的心来赴这个约的。白天陪着托娅在医院呆了一天,小外甥的手术很成功,他和托娅悬着心的都放了下来,这时候,他接到了院长程栈的电话。程栈告诉他:他父亲当年最好的几个战友,也是他最可以信任的长辈,晚上想见见他。院长的电话根本没有让秦襄选择的余地,他知道,自己已经是秦襄了,他应该去面对秦襄应该面对的一切了,包括过去、现在和未来。
昨天晚上,他第一次听到了自己父亲和母亲的故事。在台灯下的那一片温暖金黄里,程院长说的时候,带着些从不在人前流露的伤感。程院长说:他的父亲秦泾阳当年是飞鹰大队的中队长,是一个忠诚、坚定、出色的军人,是院长自己进入飞鹰的第一个教官,也是成长之路上的诤友良师;他的母亲楚青,是院长妻子顾慕飞最要好的朋友。父亲和母亲的相识就是在程院长的婚礼上,当时他们是伴郎和伴娘。父亲是二十年前在云南边境一次大规模的缉毒行动中“牺牲”的,母亲是很有名的摄影师,在内蒙草原遭遇车祸不幸去世,那一年,自己才两岁多。程院长说,他的妻子此后每一年都去呼伦贝尔草原寻找,可是草原太大了,蒙古包又经常转场,每一年都是失望而归。
遥远的故事在他眼前拼接成画面,让他夜里久久不能入睡,他默念着自己在两岁前叫过的名字:秦襄。母亲在电脑里的文字中总是宠爱地叫着自己“宝贝儿”,这一份宠爱却让自己在记事之后失落了自己的名字。
其实,自己的成长岁月里从来没有缺少过爱啊,额吉的温暖怀抱,阿爸的宽厚肩膀,托娅姐姐像阿尔斯楞一样美丽的眼睛,甚至于那个已经逃到外蒙的哥孟和,也曾经为了保护自己和邻近牧场的孩子打架斗殴。但是那一份源于血脉的无拘无束的爱,对自己来说却是陌生的,遥远的,朦胧的。
待会儿要见的应该是照片里见过的那些人吧?秦襄想着自己每次看照片,都被照片里那些人飞扬的意气莫名地感染。他总是暗暗地好奇:父亲的那些战友,都是些什么人?都像他认识了四年却刚刚熟悉的院长程栈吗?――冷峻威严的外表下面却有一颗细致体贴的心,让自己不知不觉地靠近他,信任他。
带着满腹的心思,秦襄走进了那家饭店,一家有北京挺有名气的淮阳菜馆子,秦襄看到饭店招牌的时候,心里突然有些感动:选在这个地方是因为母亲是南京人吧!是啊,吃惯了奶茶和羊肉的自己,还从来没有品尝过母亲故乡的菜呢!
第一眼看见那个精干的便装老人嘴角挂着的微笑,他就知道,这个人就是那个人:那个在所有的照片中都带着墨镜,促狭地笑对着镜头的人,那副微笑没有变,还是那样不经意地看破红尘的笑,却又带着一种吸引人接近的魔力。
程栈领着他,走到那个穿便装的老人面前,介绍说,“秦襄,这是我们飞鹰大队的老大队长,方堃。也是你父亲和我们这些人当年的中队长。”
听着程栈的介绍,还没容秦襄开口,方堃呵呵笑了出来,“一口一个老队长,好像我多老了似的,不就是退休了吗!不过,秦襄啊,这块儿,还真就我一个非现役军人!”
方堃的笑声让秦襄一下子放松下来,程栈在旁边满意地看着两代人的互动,心里念叨着“这个老家伙,还跟以前一样善于制造气氛拉拢人心啊!”嘴上却不忘提醒秦襄,“你应该叫方伯伯!”
秦襄恭敬地叫了一声,“方伯伯。”又被程栈拖到一边,指着一位气质不凡文质彬彬的少将和一位中年女军人说,“这个是你吴云溪吴叔叔,这位是陆阿姨,是吴叔叔的爱人。”
秦襄没有费力就认出了吴云溪――那个照片上见过的年青帅气阳光文静的军人,如今也已经鬓染秋霜了,眼前的吴云溪依然带着阳光一样的微笑看着他,只是那笑已经带上了秋阳的温煦。
程栈已经点好了几样经典的淮扬菜,大煮干丝、红烧划水、清蒸狮子头等等,五个人坐下来,程栈站起来端起一杯酒,“秦襄,这里都是你父亲生前最好的战友了,还有一位石小强叔叔,他已经转业到南方,现在是公安局长,忙得很。今天来不了,我代他喝酒!方伯伯听说你的事情之后,今天上午专门从云南飞过来的。我们约你在这儿见一面,没别的,就是想告诉你,从今天起,你不仅有草原上的亲人,你在北京也有家,也有亲人了!我们都是你的亲人!今天高兴,大家都放开喝。你们教导员已经准你两天假了,今晚你就住我家里!我可知道蒙古草原出来的孩子能喝!”
秦襄听着程栈的话,连忙举杯站起来,诚恳地看着眼前的这些伯伯叔叔,
“这杯酒应该是我先敬您们,谢谢您们这么多年惦记我,现在这么关心我!”说完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酒过几巡,酒席上怀旧气氛渐浓,吴云溪的夫人陆秋镝怜爱地看着秦襄,拍着他的肩膀,看着程栈说,“程栈啊,要是慕飞还在,看到楚青的孩子找到了,还长得这么英俊又这么能干,也进了飞鹰,该多高兴啊!”
秦襄看见程栈听见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有泪光点点。
一边的吴云溪拉了一下陆秋镝,把话岔开了,“酒窝啊,你闰女啥时候回国啊?听我们家斯思说,紫鸢明年就该毕业了吧?”
程栈看着秦襄笑了笑,“别当着孩子的面,瞎叫我的外号,好歹我也是他的校长吗?秦襄,你也是要进飞鹰大队的人了,提前告诉你飞鹰大队的光荣传统,每个人都会得到一个光荣的外号,比如吴云溪叔叔当年叫八神,因为他喜欢打探各种八卦新闻;我的外号你已经听到了,你父亲当年的外号也很形象,叫老刀!”
说完程栈又转向吴云溪,说起孩子回国的事情,秦襄却在想着:拥有“老刀”外号的父亲,生活中该是什么样子的呢?为什么会被人叫做老刀呢?
正想着,却听见方堃的声音从对面传过来,“秦襄,过些天,就要去飞鹰大队报到了吧!好啊,也是飞鹰大队的人了!明天你还有一天假吧,明天跟我们一起去一趟看看你父亲!老刀、酒窝、八神···明天你就会知道,飞鹰大队,除了这些外号,还有更多的东西!”
秦襄迎着方堃的目光,这个方伯伯的目光,锐利摄人,直插人心,难怪程叔叔和吴叔叔在他面前,尽管身为少将,却依然有一份恭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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