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习结束的那一天,大家都松了一口气,飞鹰的表现让SH合作组织的几个成员国刮目相看,尤其是骄傲的俄国人,再跟他们交谈的时候,眼睛也不再看着天上了。那一天,他们三个人跟俄国特种兵喝得很开心,那一天,西北边境的景色很有意境,让人想起了“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那句著名的古诗。
回到驻地,演习指挥部一个参谋冲出来告诉他们:北京有电话找程栈,说是有紧急事情,指挥部留下了电话记录。程栈接过电话记录,看了一眼,刚刚喝过酒有些绯红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眼睛直直地看着方堃和石小强也不说话。
方堃瞪着他,一把接过电话记录本,扫了一眼,脸色也沉了下来,沉默了一会儿,对程栈说:“我去联系一下,你和小强今晚争取坐军用飞机飞过去。”转身就走开了。
石小强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程栈,程栈忍了半天还是简短地告诉他,“慕飞打的电话,说是楚青在内蒙出车祸了,她下午已经坐飞机去了。”
小强听完,就有点管不住眼泪了。程栈赶紧捏住小强的手,“强子,没事的,咱们俩晚上就过去,楚青不会有什么事的。你都孩子他爸了,再哭让人笑话了。”
小强哑着嗓子冲着程栈喊:“怎么会这样?秦哥刚刚没了半年,楚青怎么也会出事呢?老天怎么会这么不公平呢!”到底还是没管住眼泪,哗哗地流了一脸,指挥部来来往往的军官们或许隐约听说了下午的电话记录,看他们俩的目光都带着一些同情。
第二天,程栈和小强飞到海拉尔,陪着顾慕飞处理完了楚青的后事。当地的交警说,那一天下午,草原突然开始下大雨,天色灰暗,视线不好,楚青的车撞上了几头急着从马路上横穿而过的牛,一下子翻出路基。
他们从那辆车里找到了楚青的行李箱还有相机,可是没有发现应该和楚青待在一起的孩子。交警说他们接到牛群主人的报警电话第一时间就赶来了,确实没有发现有孩子在车里。
顾慕飞想起楚青之前发给她的邮件里说过,她和孩子借宿在一家蒙古族人的蒙古包里,程栈小强和顾慕飞于是在此后的一周,把出事公路附近的几个旗都扫了一遍,他们从国道开到省道,从省道又下到草原上摩托车开的小路,看见蒙古包就下去打听,但是茫茫草原,秋风带来了凉意,只见草色渐黄,他们的希望却越来越渺茫。
从那之后的每一年夏天,顾慕飞都要飞一趟海拉尔,二十年了,呼伦贝尔草原上的每一个苏木(乡镇)都留下了她的足迹,可是仍然没有任何楚青孩子的信息。
窗外传来嘈杂的车声和人声,把程栈从往事的回忆中惊醒,他知道可能是参加选拔的学员回校了。他给秘书打了个电话,让他通知一下特战队的教导员,吃饭洗澡之后让苏容来一趟校长办公室。
随后,他往云南拨了一个电话。
方堃现在已经有些喜欢上这种没有压力自在放松的生活了。他盘下的那家旅馆雇了个年青的经理人,在瑞士学过酒店管理,在丽江一家挺有名的旅店做过大堂经理。年青人建议按舒适小资的青年旅馆模式改造现有的旅馆。方堃阅人无数,一眼看出这个年青人是个想干事的人,于是放手让他折腾,他自己天天泡在自己旅馆的咖啡座里晒太阳看闲书再观察观察路上的游人,这样的日子方堃觉得过得都有点嫌快了!
那天傍晚,接到程栈电话的时候,方堃正打算出门到当地的珠宝夜市逛逛,淘点玉器。
“队长···”程栈的声音,第一声听上去就有些不对劲,通常程栈的那一声队长都带着点撒娇耍横的劲儿,但是今天,却有委屈,有些不甘,有些···
“什么事情把程大院长整成这个腔调啊?”方堃的语气照例有些戏谑。
“队长,泾阳的孩子找到了!”
方堃的心“通”地一下子蹦到嗓子眼了,语气立即带上了兴奋。
“酒窝,挺能干啊!这么好的事,你怎么无精打采的?”
“队长,说了您别训我,我憋屈着呢!您知道吗,这孩子就是我们学校的,特战专业,我还认识他!楞是被他蒙了四年!”
“什么!我靠!怎么说你好呢,程院长,程将军!亏你干过特种兵!怎么回事?”
“您要是分得开身,回北京一趟吧!具体的情况回北京我再跟您谈吧,我刚才已经叫他们教导员通知他来见我了。”
方堃揣摩着电话里程栈的意思,感觉是这个孩子有点刻意回避程栈的意思。秦泾阳的孩子,怎么会是这样一种个性呢?
一想到秦泾阳,这个永远站在他身边的沉默的副手,浮到眼前的,竟然不是他那张严肃的不苛言笑的脸,而是偶尔某个时刻,他薄薄的嘴唇抿出一抹微笑,那微笑竟然带着温和的气息。方堃一闭上眼,就能看见那个微笑,那个微笑在无数个关于飞鹰大队的回忆中温暖地闪耀着。
方堃一直把秦泾阳看成是其利断金的情义兄弟,他第一眼看到楚青的时候,和飞鹰其他队友一样有惊艳的感觉,心里也感慨着:泾阳这小子挺有桃花运的!不过狙击手出身的细致,还是让他和别人不一样地看到了楚青左眉侧下方有一颗大大的黑痣,他当时心里就格登了一下。
他并不是一个迷信的人,但是少年时代家里的一个邻居,女主人就长着这样一颗痣,那时就听家里的老人唠叨过:长这种痣的女人命苦克夫。从小受科学教育的少年人总是认为老人的说法是封建迷信。后来出门当兵,很少回去,倒是从家人的来信中知道邻居家的确后来遭际不好,男主人早逝,女主人没有再嫁,几年后抑郁而死,孩子送到了亲戚家。
方堃现在想起来,自己的第一眼感觉是对的。在生死之间游走了多年之后,他开始有点相信命运不可思议的力量。
方堃放下程栈的电话,让前台帮他订了一张明天一早飞北京的机票,走出自己的旅馆,走进了边境小城美丽的夜色中。
他的这几个最喜欢的兵啊!一个个都那么出色,一个个却又让人心疼。
秦泾阳是跟他最早的兵,坚定、忠诚、干练、刚强,所有男人身上最闪光的品质他都拥有,而且方堃知道,这个兵看似古板严厉的外壳下包裹着的是一颗温柔善良的心。他永远默默地站在自己身后,替他削新兵,替他打前站,替他断后扫尾,甚至于替他挡子弹。但是这个最早跟自己的人却也是最早离开自己,而更令人扼腕的是:他美丽的妻子也因为车祸离世,遗下的一个儿子却二十年不知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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