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文姐,他会看到空调外机的架子,也一定会看到架子下面的防火台,一旦决定翻出窗外,当然是想站在防火台上而不是吊在外机架子上。”
“那你假定的情形是什么?”
“刘新决定翻出窗外,第一接触的支点就是空调外机,这么说,他原本是想以外机为支点往下爬,最终是想站在防火台上,可是没等他站在防火台上,意外发生了。”
“可是没等他站在防火台上,意外发生了。”文静重复着李明泉这句话。“空调外机意外脱离,瞬间刘新没有了任何支点,所以才会连人带外机摔下楼?”
“真正让我想不明白的就是这个意外。”
“啊?”
“文姐你从现场照片上发现了没有?空调外架摔下楼,不是支撑架子折断,而是固定架子的螺丝瞬间丧失固定作用。”
“惭愧,我怎么没注意到这个细节。”文静表情有些懊恼。
“嘻嘻,文姐看到的是照片,我看到的是现场实物。”
“你个儿坏小子,外机架子带回来了吗?”
“文姐,好歹我吐血请你吃饭,还把兄弟不放在眼里?当然带回来了。”
文静把曹钰事情详细地告诉了李明泉。
“文姐想去雨林宾馆看看?”
“好,姐也去看看实物。”
文静随李明泉来到雨林宾馆,在门厅前台,李明泉向前台经理出示警官证后提出要去404房间看看。
前台经理一愣,为难的说:“对不起,404房间有客人。”
“有客人?我不是要求那间房间暂时不安排入住吗?”
“实在对不起,是一位律师非要住进404房间。”
“律师?律师也不行。”李明泉表情渐现严峻。
“等等,是一位律师?是一位女律师吧?她现在房间里?”文静插进来说。
“文姐猜是曹钰?”
“你们与曹律师认识?”前台经理仿佛松了一口气。“曹律师在房间里,昨天来的,一直没见她出过门。”
前台经理引领着来到404房间门口,不料按了几次门铃,都没人来开门,文静疑惑地问:“肯定在房间里?”
“一直没见她出来。”
文静用手机拨通了曹钰的电话。
“曹钰,在哪儿?那开门吧,我就在你房间门口。”
门打开了,曹钰一脸迷惑。
“文老师,您怎么会来?”
曹钰面色憔悴,眼圈发暗发黑,听到介绍李明泉,一下子泪水涌了出来,哽咽着低声叫了一声:“李所长。”
李明泉也像是触电一样,眼睛发涩。
“别叫李所长,叫李哥吧,我也是文姐的学生。”
曹钰一听这话,猛然扑在了李明泉肩膀上呜呜抽泣着,李明泉尴尬的眼光向文静求助,文静笑着说:“让她哭哭吧,她感觉很无助。”
曹钰谦然地接过文静递过的纸巾,轻声对李明泉说了声对不起。
404房间内的设置与一般标间大体一样,让文静惊异的是,房间里很整齐,整齐得就如同客人刚刚入住一样。
“曹钰,你什么时候住进来的?”
“昨天上午。”
“从昨天上午到现在一直没吃没睡?”
曹钰沉下了眼睑,表情幽怨地自言自语:“我就是想不明白怎么回事。”
李明泉手脚麻利地烧开水,泡了一盒方便面,端到曹钰面前。
“妹妹吃点东西,事情大家一起想,会想明白的。”
曹钰顺从了李明泉的劝说,开始慢吞吞吃面,文静则盯着李明泉目不转睛的看,看着李明泉浑身的不自在,站起身来说:“文姐,别这样看着我,像是被蚊子咬。”
“你坏小子挺有女人缘的。我还没见过曹钰哭成这样。”
“我要是你哥,你见我也得哭。”
“那为什么?”
“妹妹肚子饿了,见了哥都会哭。”
曹钰一下子把嘴里的面喷了出来,好像心情一下子释然了许多。
曹钰吃完了面,情绪也稳定多了。
“说吧,你都发现了什么?”对着曹钰说话的文静突然转过头对李明泉说:“你要干什么?”
李明泉似乎很烦躁,一会坐下一会又站起来,眼神发呆。
“李哥不舒服?”曹钰关切地问。
“他是不舒服,想抽烟了吧?”文静乐了。
“抽吧,李哥,都说警官抽烟思路才敏捷,正好帮我想想。”
李明泉走近窗边,点燃了一支烟,才安定下来。
“文老师,我问过我姐当天晚上的情形。姐说姐夫下午5点多时打回家一个电话,说是在市里开完会了,晚上要陪客商吃饭。到晚上8点左右,又打回一个电话,说遇到麻烦了,晚上可能要喝醉,一直都在喝酒,几乎没吃什么东西,说是回去想吃抄手。以后再没来过电话。
我找到那家餐馆的大堂经理和在包间服务的服务员,据他们说,那一桌几乎所有人都喝醉了,喝的是二种酒,红酒和白酒。
服务员还说,请的客人很霸气,喝到快醉时,甚至还说到喝一杯就投资多少钱的醉话。我问她刘新是怎么喝的,她说记得刘新开始只是一口一口喝,后来不知道怎么就一杯一杯的喝了。
问到秦主任刘新怎么会一杯一杯喝时,他说客商不让别人代酒,非要让他自己喝。
大堂经理说,这一行人走时都是东倒西歪的。
别的也就问不出来什么了。”
文静有些失望,显然曹钰并没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至少你姐夫当晚是想回家的,也就是说不可能表达不想回家的意愿?”文静说。“想回家吃抄手,可见是身不由己的被带到了雨林宾馆。”
“这也正常,喝得东倒西歪的,什么事都由身边人了。”李明泉说。
“什么事都由身边人了?你的意思说是有人安排其后的事?”文静惊醒似的说。
李明泉也一惊。
“对呀,文姐,假如有人特意安排其后的事呢?”
“来假设一下,刘新喝醉以后,有人特意安排刘新住进雨林宾馆,特意住进404房间。特意让最后的结果顺理成章的发生?”文静问。
“这种特意还要往前推几步。特意安排陪同嗜酒如命的客商,特意安排在那家特定的菜馆,然后才是其后的特意。”李明泉说。
“问题是这仅仅是假设,没有证据证明这种特意性。”文静又凝神思索起来。
李明泉背过身去,头探出了窗外,接着双手也探了出去。文静也站起身来,走到李明泉身后问:“在干什么?”
李明泉头也没回的说:“文姐你看,这窗外机的位置挺方便,站在窗里就能双手够着四颗固定螺丝,安装省事了。”
文静猛地拍了一下李明泉的背:“你刚说什么?”
李明泉返身抓住了文静的手:“太棒了,安装省事,卸掉也省事。”
“对呀,不过不是卸掉,只需松开就行了,松开到一触即脱落就行了。”文静回过头上,看见曹钰面色泛起了红晕。
“假设这样就完整了。假如有人特意事先松开空调外机固定架的固定螺丝,后面的事情就好特意了。”
“文老师的意思是有人推我姐夫到窗外的?”
“不会,你姐夫身上没有任何外力作用的痕迹,而且至多推到窗前,若要推下窗,你姐夫必定会挣扎,怎么都会在身上留下痕迹的。”李明泉说。“可能是有人吓唬你姐夫,你姐夫慌不择路,自己翻出了窗外。”
“会遇到什么样的恐吓?”
“这个简单,”文静说。“只需要看特意安排这一事件的人想给外界看到什么样的假象。”
“文老师也怀疑我姐夫招妓?”曹钰颇有些懊恼。
“这么想,特意安排到你姐夫进入房间后,后面几步还需要一个保证,那就是你姐夫一直顺从,否则就有可能安排不下去。即使安排一个妓女进来陪宿,你姐夫的顺从是或然性的,就是说他可能顺从,也可能拒绝,万一拒绝,后面的事情都无从安排。”
“对呀,必须想办法要让你姐夫继续听从别人的安排,而且不会拒绝的。”李明泉说到这,盯着曹钰看了一会,蹙着眉头说:“文姐,会不会是这样,有人特意安排刘新住进来后,又安排一个女性,一个刘新熟悉或认识的女性进来照顾刘新?”
“有意思。一个让刘新难以拒绝的女性,仅仅是照顾一下醉酒的刘新,当然不会拒绝。”文静面现喜色。
“然后呢?文姐,你不方便说我来说吧。然后帮助刘新脱掉外衣外裤,帮助刘新躺下,这样刘新也不会拒绝的。”
“随后等待一个时机,等待一个突发而至的信息,逼迫或者劝说刘新暂时到窗外躲躲。这个信息来得突然,来得难以拒绝,来得让刘新无暇辨别,快捷地翻出窗外?”文静跟着问。
曹钰又开始抽泣,嘴里轻声说:“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
“现在关键是要找到有人特意松动固定螺丝的证据,否则其他证据无从寻找,至多也是推测。”文静盯着李明泉说。
李明泉快步向门外走去。
“文老师,李哥怎么了?”
“我猜他是查入住登记去了。”
果然时间不长李明泉就回来了,神情兴奋地说:“文姐,你猜出事前一天谁住进404房间?”
“不会是秦主任吧?”
“那倒不是,身份证的信息是一个叫王铃的女性,合川县人,我打电话到合川请熟人帮查了,证实王铃就是秦主任的姨妹,宾馆的人证实她是随刘新一行人那天晚上进入宾馆的。”
“这就对了。”文静释怀地点点头。
“文姐,立案吧,我三天就能查清楚。”李明泉急不可耐地问。
文静摇摇头,眼睛盯着曹钰,像是要在她身上找到什么。
曹钰面现恳求的神色说:“文老师,还不能立案吗?”
“有人事先松动螺丝是猜测,还是没有证据。假如能拿到这个证据,立案就理由充足了。”
“直接找王铃?”李明泉问。
“不行,不会是王铃亲手松动螺丝的。”
“有可能是秦主任?那直接找他?”
“也不行,不是秦主任事先住进404房间的。”
“对呀,得想个办法让秦主任自己说。”李明泉困惑的表情让文静一下子笑了起来。
“这样吧,曹钰你到法院提出诉讼,告秦主任,就告他在你姐夫的事情上有过失,以你姐姐的名义告。”文静对曹钰说。
“妙,这样一来,秦主任就要设法自保了,显然这一切的安排不是秦主任一人的事,他身后肯定还有人。”李明泉说。“我去合川呆几天,配合曹钰的敲山震虎。”
“怎么叫曹钰?叫妹妹呀?”曹钰调皮的神色又让李明泉手足无措了。
三
随后事情的发展,比文静预想得要顺利得多,也更让文静出乎意外。
曹钰以姐姐的名义向法院状告秦主任,诉讼理由是:
一.秦主任明知死者不胜酒力,没尽到劝阻的责任,有导致死者醉酒缺乏自控的过失。
二.秦主任明知死者醉酒的情况下,仍然安排死者单独住进404房间,没有履行应该照顾的职责,存在过失。
由此提出赔偿损失人民币100万。
法院尚未受理,秦主任就坐不住了,聘请律师想与曹钰私下和解,没想到曹钰不为所动,为保自身,他向合川警方自首,坦白说他只是听从时任合川副县长张兴伟的指令这么去做的,自己只是执行人,想以此脱身。
李明泉不失时机地立即立案侦查,在合川警方的配合下步步紧逼,最后张兴伟也向警方自首,坦白了策划事情的全过程。
张兴伟是本土干部,是从基层一步一步走上来的,自恃合川地头熟,所以工作作风家天下,容不得别的人。而刘新是市里选派的干部,再加上博士的清高与认真,总让张兴伟不自在,总感觉时时在受到羞辱。
但毕竟刘新是副县长,而且在张兴伟的眼里是过渡干部,忍以时日,刘新也就回市里工作了,不料换届竟然要将刘新换成县委书记,换到自己的头上,这恰恰是张兴伟不能容忍的。
张兴伟找来秦主任,明确要他想办法搞臭刘新。
于是特意安排就开始了。
首先是招待客商。
这位客商来过合川几次,有过意向性的接触,大家都知道他财力雄厚,也都知道他嗜酒如命,按照原先的安排,是张兴伟亲自请他在市里吃饭,为了实施特意的安排,特意改由刘新去,而且行之前张兴伟向刘新施加压力,好像让那位客商喝高兴了,招商工作就完成了。
刘新酒量低微,是尽人皆知的,结果必醉,其后的特意安排就方便了。
果然刘新醉得不轻,于是直接用车拉到了雨林宾馆,直接送进了404房间。
这时候王铃出场了。
她与刘新都认识,又是秦主任的姨妹,自然刘新也就没有太再意。
王铃先是帮刘新脱掉外衣,躺到了床上,等到刘新刚刚闭上眼睛,渐入睡乡时,王铃自己也开始脱衣,脱得只剩胸罩和内裤,然后用手机给隔壁的秦主任发短信。秦主任收到短信,立即拨通了404房间的电话。
电话声吵醒了刘新,一睁眼看见王铃几近赤身露体,也是大惊失色。
王铃拿起电话听了二句,便放下电话,故意神色惶恐地说:“不好了,秦主任说警察来查房了,我刚洗完澡,刘副县长快躲躲。
刘新本是醉酒中被惊醒,醒来又看到王铃几近赤身露体,情急之下顾不上想什么,本能般地跳起来找地方藏,王铃半推着刘新到窗前,说要不到窗外躲躲?
刘新头伸出去看了一下,可能是看见了防火板,也可能是逼急了,没怎么犹豫就翻出窗外。
但张兴伟再三说,他只是想让刘新出丑,并不想置他于死地,否则会来自首?他认定刘新的死亡是意外。
当时张兴伟就在雨林宾馆的对面等候着,他的安排是,当刘新赤裸上身站在防雨板上时,他悄悄照几张照片,然后往网上一传,刘新的政治生涯就此终结。
他的目的就是这个,也仅此而已。
因为他不想自己也随着刘新一道终结政治生涯。
当李明泉告诉他螺丝的事情,张兴伟这才明白,他自己也是秦主任“特意安排”的对象。
秦主任的梦想是副县长,可组织部考察时,第一个站出来表示不赞同的却是张兴伟。按说秦主任是张兴伟一手提起来的干部,视为亲信,怎么会在关键时候抛弃了自己。
因此秦主任一直想搬掉张兴伟。
当张兴伟指令自己设法搞臭刘新的时候,秦主任就在想同时搞臭张兴伟。
文静掩上了卷宗。
欲望是罪恶的源泉,这到底是谁说的?
文静一直再想这句话的出处。
;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