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是故事里的梅花落在地上的影子?”
初九的眼球动了下。
“你发狂抖动脚链,并非因为生我的气,对么?”
列缺的手从初九的脚腕慢慢移到那条碗口粗的脚链,见上面刻着编号“壹壹零柒”,他又依次看了七七和江二三的脚链,分别刻着“壹壹零捌”和“壹壹壹零”。
(壹壹零柒,壹壹零捌,壹壹壹零,那壹壹零玖呢?你想告诉这个吧?)
列缺望向初九,见他已睁开眼,在黑暗里绽开笑容。
叶白百无聊赖地坐在地上看他俩来回兜圈子,颇不耐烦道:“这是我的好师父特意打造的链子,专用来锁失控的病人,小时候我也领教过。不过这刑部也太寒碜了,入了这道门,铁链也不给人换一条?”
“假如编号缺失了?”
“链子的编号怎可能缺失?”叶白闷头想了一会儿,陡然合起折扇,“莫非……”
“莫非什么?”
“一般病人来看病时,姓叶的会为其写一张编号病单,而后积攒成册。若其有幸痊愈或没命死了,病单会被归到库房去,册子中的编号便会缺失。”
“走!罗大人今晚值班!”
列缺兴奋地跑出大牢,长久以来他终于不必再沉溺于迷雾中,唯一一次真正触摸到真相。寒夜干燥的风拂走了一身热气,他却因心中激荡而颤抖。他清楚记得拐出大牢后沿着高墙一直向南跑是刑部门房,旁边就是罗恒值班的阁房。
他拽着气喘吁吁的叶白从侧门钻进院子。
院中人声嘈杂、一团混乱,刘毅绷着脸,匆忙带了一队人拎着瓢盆、木桶甚至尿壶跑出去。
“资料库着火了!快救火啊!”
叶白呆呆望着被熊熊火光照亮的夜空,悄声问:“这一出是烽火戏诸侯?”
笃信命运的皆是弱者,所以列缺不信命。可笑的是,一切可能会发生的便注定会发生,或早或晚而已,只是这次印证得仓促了些。
列缺着急地跑向冲天火光之处。
资料库门口浓烟滚滚,大堂已全然陷在火海里,满院子泥浆,焦灰弥漫天空,呼吸间都是呛人的焦糊味。刑部救火的众人在地上踩出重重叠叠的脚印。
“快!跟上!平时你们不用心值班,如今可出了大事!”罗恒大喊。
“前辈,这是怎么回事?”
“我一转头就着火了,仁义堂的证据都在里面存着啊!有人冤情未了,我们却……我有何面目……”
罗恒气得头昏,一下子无力地跌坐在地掩面叹息。
列缺二话不说脱掉衣服,夺过路过士兵提着的两桶水,一桶浇在自己身上,一桶浇到叶白身上,由头到脚透心凉。叶白打了个寒颤,没来得及抗议便被拉进了火场。
闯过门口的火幕,屋内已被烧得七零八落,烟雾浓烈,两人赶紧拿湿淋淋的袖子捂住口鼻。
“快找!”列缺道。
叶白一看这火势,吓得转头就跑,但列缺死死不愿松手。
“我要出去!你要送死别拉着我!我有眼无珠说要跟你做朋友,但没说会给你陪葬!”
“少废话。”列缺在火苗四溅的书堆里翻找。
“从这里出去咱们就绝交!我若是死在这里,一定在阎王面前狠狠告你一状,你下辈子甭想来人间混!咳咳咳……”
两人在散乱的纸堆里快速翻着,这屋内至少有二十排书架,书籍、纸册、竹简……皆混杂在地上,如同火海捞针。烟雾迷花了叶白的双眼,他见火声哔剥作响,听到头顶的房梁发出断裂声,直叹大事不妙。
“列缺,真的不能再呆了,我们得出去!”
列缺仍埋头寻找,全然不死心的模样。
“有也早烧光了!”
叶白欲抓住列缺往外逃,反被列缺拉着继续往里走,扑向另一个书架。
火场外,罗恒怔怔地看着大堂门口,等待两人归来,却一次次等到喷涌而出的火舌。
列缺扔开燃烧的纸页,不小心被其下一方烧红的砚台烫伤,右手霎时血肉模糊,眼前依稀闪过一个模糊的孩童笑脸——那一刻,他见到火海化为凤凰,展翅腾入夜空。
列缺感到晕眩,便扶住书架,猛晃了几下脑袋试图保持清醒。叶白注意到列缺的不对劲,见摇摇欲坠的书架向他砸过来,忙扑过去抱着他滚开。
“你给我醒一醒!”
叶白急的打了列缺一耳光,列缺被打得歪头磕在地上。
脸旁散落了一些册子,正巧写着壹壹零捌。
向晚下的雪还未融化,正结夜霜,因而天气异常干燥,火势蔓延成这样已无法补救,为避免整个刑部被烧掉,刘毅决定砍断档案厅四角的梁柱,使其倒塌成一个巨大的火堆燃烧至灭,他令兵丁们继续向出口浇水,为两人争取最后片刻的退路。
罗恒不得已敲起一只铜盆,焦急呼喊:“千户!千户——!”
终于,通红的火光里闪出两个灰黑色的人影,随着滚滚浓烟一起跑出来。
一场徒劳无功的挣扎。
平板车上放着一堆零落的纸册,已被乱七八糟地翻找了几遍。
火海继续顽皮肆虐,列缺失落地站着,静成了一片与黑夜融为一体的灰暗,仿佛什么也没想,什么也没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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