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有一只黑色的部队走近。
孝陵卫指挥使梅川一身官服、戴着面罩在这片青烟中骑马慢行。身后跟随一只行动有序又沉默无声的部队,苍白的脸、黑色的锦衣、黑色的刀戟,仿佛从世外而来。
行至石桥边,梅川举手示意停下,跳下马走到桥边树下烧香的老头子面前,掀起面罩,露出白净英气的脸,举手投足别样的高贵洒脱。
“老人家,请问您这是做什么?”
老头子无端被人询问,抬头却看到梅川漂亮的脸,不禁愣了一下,这不凡的气质令他心中欢喜极了:“禀告大人,老朽在求神呐。最近紫金山上的厉鬼出来了,专挖人心呢!”
“哦?何人说的?”
“大人,大家都这么说,还会有假?世道不好的时候,那山上的妖魔鬼怪就出世害人,老朽活这一辈子见多了。”
梅川见老头子煞有介事的模样,微微一笑。
老头子继续碎碎念,待一抬头见到梅川身后那只严肃的部队时,登时吓得魂飞魄散:“神鬼部队孝陵卫!晦气啊!佛祖保佑!阿弥陀佛!”
老头子爬起身飞也似的逃走了。
孝陵卫,不仅是一只庄严的送葬队伍,也是一只处理牧野诡事的神鬼部队。此卫自明.太.祖朱元璋时设下,迄今已有三个甲子,专为皇家作用,凡夫俗子莫敢亵渎。
梅川环顾四周的香炉,心中沉重,飞身上马,带着卫队向前飞奔而去。
城中萧瑟冷清,刑部大堂反倒吵得热闹。
胖乎乎的南京刑部尚书钱斌百无聊赖地坐在高位,一边饮茶一边皱眉看底下的官员吵成一团。他已近退休之年,特地从京中调来这清闲的南京,当个挂名的刑部尚书,是为了躲避朝中你死我活、机关算尽,岂料耳根子还是没能清静。
钱斌斜斜瞥了眼右手边坐着的刑部侍郎聂贞,他仍一脸沉静,手中玩弄一块光泽照人的美玉,透彻的目光却仿佛看进了底下每一个人心里。
当初钱斌初来乍到,前来接待的南京刑部的负责人竟是个刚过而立之年的“毛头小子”聂贞,乍一看,除了张好看的皮囊,性子闷声不响、拘谨守礼,几乎一无是处。但时间久了,钱斌发现这小子不同寻常。
聂贞最大的不同寻常,就是钱斌吩咐他、为难他、折磨他的所有事情,没有一件他没办好。
想到这里,钱斌捏紧衣上一只纽扣,仿佛像要捏死心上一只臭虫,斥道:“行了!老夫整个头都在嗡嗡嗡响!你们这吵得头破血流,凶手就能抓到了?还是那只鬼就自己出来了?”
众官员安静下来。
罗恒跪下叩头请罪:“钱大人,此事闹得满城风雨,是属下办事不周,愿受责罚。”
“你心里清楚就好!罗恒,你在刑部干了二十年,从没出过岔子,怎么这次把个活生生的证人给折腾没了?你让老夫以后如何敢用你啊?”
罗恒心里咯噔一声。
聂贞瞟了眼强作忧愁的钱斌,心中不由发笑:你钱大人分明开心的很,谁让罗恒是我的人。想着,他收起美玉,缓缓起身行礼,语调一如既往的持重:“钱大人,罗恒是聂某的下属,此番他出了差错,应该怪聂某监督不力。”
刘毅一听就怒火攻心,不由低声辩解:“如果那天多派几个得力人手,也不至于如此。”
他故意将“得力”二字拖长了语调。
罗恒忙瞪了眼刘毅,示意不要辩解。
聂贞眼含深意地看着罗恒,罗恒知道但凡聂大人神色如此,心中大概已有应对计策,自己多说多错。
“老夫就想知道你们如何收场!”钱斌看着这几人公然在自己面前眉来眼去,烦闷地一甩手,“聂大人,那叶君行的夫人聂冰可是你的妹妹,你心里没别的想法?”
听闻此言,众人大惊,又是一次喧哗骚动。
罗恒愣住了,下意识就去查探聂贞的腰带,但系着一只颇为寻常的福禄玉佩,结绳色彩暗淡,一定已有些年头了。回过神来,他又不禁为自己刚刚刹那浮现的想法感到荒谬。
吵闹声变成了窃窃私语和指指点点。
但聂贞纹丝不动。
“全凭大人作主。舍妹与我虽不同父,却同母,实则血缘至亲。她自小心地善良,而今死于非命,做兄长的当然为之痛心,定当竭力追凶。若事与愿违,也是她今生的命,怨不得大人,也怨不得别人。”
话音未落,厅堂外传来梅川凛然的声音。
“聂大人这话,岂不和当今圣上一样,不信苍生,偏信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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