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壁和地板都是黑色的,没有床,靠墙的地方铺了张巨厚的羊绒毯子。圈椅、毯子、小沙发,包括墙壁上的画框,统统都是白色,一明一暗,撕扯出强烈的视觉冲击力。
灯具和桌椅线条诡异,应该是自制的,桌面上支着Alienware台式机。紧挨着电脑桌的地方摆着几个防潮箱,里面堆着各种摄影器材,乱糟糟地搅在一起。
“随便坐。”厉泽川拉开黑色的落地窗帘,露出一个带台阶的飘窗,阳光透进来,他失陷在一片灿金中,“想吃什么喝什么自己叫外卖吧,我一般都在学校住,很少回来,这里什么都没有。”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飘窗的枕头堆里摸出烟盒和打火机,单手抽出一根,咬在嘴里,正要点着,手背一痛,“啪”的一声,打火机被人打了出去。
厉泽川半坐在飘窗的台阶上,目光向上挑起,瞳仁里压着沉沉的黑,手指停在唇边,还保持着点烟的动作。
温夏抿着嘴唇,神情倔强:“你知道自己在生病吗?”
“我有没有生病、吃什么干什么、‘作’什么死,跟你有关系吗?”厉泽川看着她,语调和眼神都是冷的,“我没有女朋友,也不需要女朋友。你在医院里照顾了我几天,就算还了所谓的救命之恩,以后大家桥归桥路归路,各活各的。你少管点闲事吧,行不行?”
“不行!”温夏答得干脆利落,毫不退让地盯着厉泽川的眼睛,“我喜欢你,想跟你结婚,给你生儿子生女儿,你的事,对我来说都不是闲事。你穷困潦倒,我陪你敲碗讨饭,你飞黄腾达,也别想找其他女人。我就是要跟你一辈子,一辈子跟着你!”
“喜欢?”厉泽川像是被激怒了,他冷笑一声,逆锋似的单眼皮下敛着冷光,“我就让你看看,你究竟喜欢上了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3)
厉泽川一条手臂吊在脖子上,另一只手拽着温夏的衣领,把她从屋子里拽了出去。午饭的点儿,不太好打车,两个人等了好一会儿才等来一辆出租,司机见这一男一女面色不善,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
温夏坐在车厢后座上,慢悠悠地道:“我们俩是夫妻,不是劫匪,正吵架呢,师傅您别怕。”
司机笑了笑,问了一句“二位去哪儿”。
厉泽川道:“国仁医院。”
国仁医院的全称是国仁精神病医院,在当地很有名。
工作日,来探病的家属不多,活动室里聚了不少病人,看书的、看电视的,还有下棋打扑克的,有说有笑,看不出任何生病的迹象。
厉泽川径直走到角落里,深蓝色的沙发上坐着一个穿病号服的女人,她怀里抱着两团毛线,正专心致志地打着毛衣。
护士对厉泽川道:“她最近情况比较稳定,但也不能掉以轻心,聊天时一定要注意她的眼神和表情,发现有不对劲的地方,马上按铃叫我。”
厉泽川点点头,看了温夏一眼,慢慢走过去,在女人面前蹲下,声音很轻地叫了声:“妈。”
厉妈妈闻声抬头,露出精致的五官和漂亮的眼尾线条。她很年轻,微笑时眼中流转着盈盈的光。
温夏站在厉泽川身后,将厉妈妈的模样看得分明,她终于知道,厉泽川的好相貌源自哪里了。
“小川,”厉妈妈搁下棒针,握住厉泽川的手,怕他冷似的搓了搓,笑着道,“你来看我了?真好,我昨天还梦见你了,梦见小时候的你追在我身后要糖吃,特别可爱。”
厉泽川吸了下鼻子,抬手将厉妈妈垂下来的碎发别到耳后,轻声道:“小时候您怕我生虫牙,不让我吃糖,我就去抢隔壁小孩的。那小孩货一个,打不过我,跑到家里来告状。我爸不让我吃晚饭,您趁爸睡着了,偷偷给我煮饺子吃。”
“是啊,你那时候皮得很!”厉妈妈笑着摸了摸厉泽川的脸,目光落在他打着石膏的手上,“受伤了?怎么弄的?”
“打球,摔了一跤,”厉泽川看着厉妈妈的脸色,试探着道,“伤得不重,过几天就好了,别担心。”
“我说过多少次了,”厉妈妈脸色一变,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近乎凶狠地瞪着厉泽川,眼睛睁得奇大,“不许你去打球,你怎么就是不听!你爸爸不要我,连你也不听我的话,我生你有什么用!浑蛋,跟你爸爸一样浑蛋!”
厉妈妈嗓音尖厉,一巴掌甩在厉泽川脸上。厉泽川被打得侧过脸去,险些摔倒,伸手在地面上撑了一下。厉妈妈抓起织毛衣的棒针,朝厉泽川的脑袋刺了过去。
温夏白了脸色,扑过去挡在厉泽川身前。
护士和护工闻声赶来,将厉妈妈拉住,带回病房。厉妈妈仍在尖叫着,混乱不清地喊着:“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为什么不按我的要求做?浑蛋!逆子!我真后悔把你生下来!都是因为你我才会变成今天这样!是你害我!你害了我一辈子!”
温夏把厉泽川扶起来,问:“手没事吧?”
厉泽川脸上印着清晰的指痕,他摇摇头,转身朝外走。
医院的花园里有个小凉亭,空着的,没人。厉泽川坐在凉亭的石凳上,摸出一根烟,他身上没有打火机,只有一盒火柴。他左手打着石膏吊在那里,单手划火不方便,连着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温夏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划着了火柴,帮他点上。
厉泽川深吸了两口,胸膛起伏得厉害。好一会儿,他才道:“都看见了吧,那是我妈,偏执型精神分裂,敏感、多疑、易怒、严重妄想。我爸失踪后,她就被强制送到了这里,那时我高中都还没毕业。”
温夏试探着将手掌搭在厉泽川的膝盖上,温声道:“可这并不是你的错。”
厉泽川看她一眼,笑得有点讽刺:“刚才我们聊的那些,吃糖、饺子、欺负邻居小孩什么的,都是假的,根本没发生过。她怀孕时才十九岁,没结婚,在旅馆里生下我。家人觉得丢脸,跟她断绝关系,她没有生活来源,为了养活孩子,只能跟着男朋友。可惜男朋友是个人渣,不务正业,不跟她领结婚证,还总动手打她。
“她性格懦弱又偏执,在男朋友那里受了委屈,不敢反抗,就拿我撒气。一碗饭分几口吃完都是有规矩的,一点都不能错。放学后必须在二十分钟内回家,耽搁一分钟都不行。我不能交任何朋友,还要每天都挨打,冬天,天气最冷的时候,被锁在外面不让进屋,理由是没有在十点整准时上床睡觉。”
烟抽得有点急,厉泽川呛住,咳了好半天才缓过来。温夏慢慢靠过去,枕在他肩膀上,轻声道:“你担心你也会变成妈妈那样?”
厉泽川突然伸出右手,递到温夏面前,手腕戴着一块黑色的机械表。他道:“把表摘下来,看看表盘盖住的地方有什么。”
温夏依言将腕表取下,表盘覆盖的地方藏着一个圆形的伤疤。
“有一次我胃不舒服,没有把饭菜全部吃完,她抄起筷子刺在我的手背上。”厉泽川的目光在那道疤痕上停了很久,继续道,“当时流了很多血,很疼。我不肯认错,也不肯哭,她就一直打我,开始用拖鞋,后来是皮带。她抱怨我不够懂事,不能帮她留住我爸。”
故事讲到这里似乎告了一段落,厉泽川没再说话,沉默着吸完了一整根烟。
温夏突然站起来,立在他身前,挡住阳光。厉泽川逆着阴影抬起头,眉梢的断口和眼角的锋刃变得异常清晰。
“抱一下吧。”温夏对着他张开手臂,“据说爱情就是一场迁徙,出发,抵达,然后拥抱。抱过之后,所有委屈都会消失。厉泽川,以我为基点,开始遗忘吧,那些不好的东西,统统都忘掉。”
“忘?”厉泽川别过头,轻笑了一声,“怎么忘?我一直以为我妈是被我爸逼疯的,后来我才知道,我外公和舅舅都得过这种病。家族遗传,懂吗?它写在我的基因里!一边是暴力,一边是偏执,这就是生下我的那两个人送给我的礼物!我这样的人,有什么值得喜欢的?”
说到最后一句时,厉泽川的声音陡然拔高,附近有人在散步,循声看过来。
那些探照灯似的目光刺在厉泽川背上,让他觉得分外难受,他推开温夏朝亭子外边走。没走出两步腿弯处猛地一疼,温夏一脚踹在那里,将他踹跪下去。
厉泽川的左手打着石膏,温夏抓住他的右臂,旋臂压肘,居高临下的角度,用力收紧,气势强劲地将他死死卡住,动弹不得。
厉泽川只觉一阵气血上涌,右臂关节转筋似的疼,吼了一声:“你疯了?放开我!”
“我没疯!疯的是你!”温夏忍住一巴掌抽在他脸上的冲动,咬牙道,“智商不够用就回家多看点书,少琢磨些有的没的。家族性疾病确实很可怕,但如果父母一方为精神分裂症,其子女发病率只有16%!你居然为了16%的概率而全盘否定自己?苦情电视剧看多了吧?玛雅人还说2012年是世界末日呢,你怎么没卡着时间点去灭亡自我呢!”
厉泽川想反驳,徒劳地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温夏放松手上的力道,蹲下身去抱住了他。她半枕着厉泽川的肩膀,侧脸紧贴着他的耳郭,轻声道:“我从没在你身上看到任何暴力的影子,恰恰相反,我只看到了善良。你在我被人跟踪时保护我,在我被欺负时替我解围,远光灯打过来时捂住我的眼睛,告诉我这世界上危险很多。内裤外穿,那是外国人的英雄。我的英雄是黄皮肤的,单眼皮,眉梢微断,他救过我两次,我要爱他一辈子。”
厉泽川身形一晃,险些摔倒。温夏抱住他,软而轻地偎进他怀里,耳朵停在心跳最烈的地方,慢慢地道:“我不喜欢你自怜的样子,我喜欢看着你站在人群里,眼神很傲,表情是冷的,心却很暖,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我有过很多梦想,可望而不可即,你是其中唯一自带光芒的,我喜欢那样的你,喜欢得发疯。”
在我眼里,你永远是英雄,高居王座。
我是你的臣,也是你的子民。
这个王国,有我和你并肩支撑。
厉泽川闭上眼睛,心头滚过岩浆般的炽热,沸腾了周身血液。
他突然开口:“温夏,抬头。”
温夏惘然抬头,薄薄的唇落下来,重重地吻住了她。
舌尖挑开牙齿,进入得浓烈而深。
据说,烫痛过的孩子最爱火,人活着,总该有一次奋不顾身。
他想,天色彻底暗下来之前,我只沉溺这一次。
温夏,温夏,厉泽川反复念着她的名字,低声道:“你让我懂得了什么是害怕,你让我渴望活着,长长久久。”
4)
傍晚,两辆车一前一后地进了索南保护站。柯冽留在曲玛镇上,站里只有扎西和连凯。厉泽川在他们之间互相引荐,这是记者方问情,这两位是常年驻站的森警—扎西、连凯。
连凯查看相关证件时,程飞没敢往前凑,缩头缩脑地藏在人群里。
连老雷出了名的眼尖,他用眼角瞄着程飞,皮笑肉不笑地道:“哟,程先生也来了,真是稀客!我劝程先生一句,这次可千万不能再乱跑,荒原上的狼记性好着呢,哪块肉没吃到嘴里,它们能惦记一辈子。”
程飞尴尬地赔笑,眼角瞄见一道黑色的影子,紧接着是一阵猎犬的狂吠。
元宝全身的硬毛都奓了起来,眼睛倒吊着,鼻子上怒纹横陈,号叫着要往程飞身上扑。
好狗护主,厉泽川被狼群围攻,鲜血淋漓的样子,它还记着呢。
厉泽川吹了声口哨,拉着大狗的项圈把它拽开。
程飞吓得不轻,嚷嚷着要向上级举报,保护站豢养疯犬,伤人性命。
扎西一拳砸在程飞的肩膀上,怒道:“睁大眉毛底下那俩窟窿眼好好看看,这是看羊用的藏狗,不凶不烈的还能看羊?你当是宠物吉娃娃呢!”
扎西那一拳下去力道可不小,程飞被砸得哀号不止。
连凯背过身去,权当没瞧见,他上上下下将温夏打量一圈,轻叹道:“谢天谢地,总算平安回来了。马站长惦记了一天,正等着你们俩汇报情况呢。”
推门进去时,马思明正在用医用氧气袋吸氧,眼皮低垂着,神情疲惫。
连凯叫了声“马站长”,轻声道:“人平安救回来了。”
马思明闭着眼睛,嘴巴略动了动,像是要说话,冲出口的却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
厉泽川皱着眉毛挨着马思明坐下,探手试了试他额头上的温度,道:“马站长,您的身体真的不能再拖了,抓紧入院治疗吧。”
马思明摆了摆手,摘掉鼻导管,哑声道:“我心里有数呢,等你们巡完山,我再去住院。柯冽传回消息,他们在曲玛镇上截住了一辆车,抓住两个聂啸林团伙的成员。经审讯,嫌疑人交代,聂啸林接到一个来自境外的订单,对方指名要藏羚羊绒和羊角,聂啸林等人在曲玛镇停留是为了购置补给,准备前往以卓乃湖为主的藏羚产羔地。
“近几年保护区的巡查力度不断加大,整个三江源地区已经很久没有发生过野生动物盗猎事件了,聂啸林摸不到羊皮,早就饿红了眼,他一定不会放弃这笔生意。更何况,他已经不年轻了,还能组织几次盗猎?所以,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个人赃俱获的机会。”
厉泽川在办公桌上摊开一张地图,勾画了一阵,抬起头,道:“现在正是产羔季,每年有3万到5万只来自于三江源、羌塘和可可西里本地的藏羚羊到卓乃湖产羔,一旦落在聂啸林手里,无论大羊还是小羊,一只都活不了。必须在他们抵达卓乃湖之前,拦住他们。”
“五道梁保护站的同志已经在卓乃湖附近驻扎下来,时时防卫,那是最后一道防线。”连凯指了指地图上的相关区域,“我们和不冻泉保护站要做的就是加强周边巡逻,绝不能让任何盗猎者摸到产羔地。这一次不止我们,新疆、西藏两省也会同时联动,无论聂啸林跑到哪儿,等着他的都只有死路一条!”
厉泽川双手撑在桌面上,顿了半晌,道:“程飞和方问情也要跟我们一道进山?”
“他们是上头派来的。”连凯从文件夹里抽出两份材料,推到厉泽川面前,“老站长的死一直饱受外界关注,动物保护和环境问题又是现下的热门议题,公众需要了解真相。不过,我已经打好招呼,巡山任务非比寻常,只接受随行笔录采访,不接受运载大型设备,更不接受视频跟拍,毕竟我们没能力带着又大又沉的摄像机满山头跑,人和羊的安全都要顾不过来了。”
厉泽川跟连凯对碰了下拳头,道:“干得漂亮。”
马思明咳了一声,敲着桌面,道:“人员名单要怎么安排?”
“巡山队成员在精不在多,毕竟燃料和补给都是大问题。”厉泽川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他顾及马站长的身体,没有点,只是咬着烟嘴咂摸味道,“新来的几个志愿者全部留下,维持保护站的日常工作。我带队,老雷做副职,柯冽、诺布、扎西再加上那两个拖油瓶的记者,从昆仑山口到雁石坪以西为直径,以库赛湖、卓乃湖和可可西里湖几个重点水源地为核心,反复巡逻。”
连凯道:“直到产羔期结束吗?”
“不,”厉泽川看他一眼,掷地有声,“直到将聂啸林逮捕归案!”
“也加上我吧。”温夏适时开口,声音和眼神都很安静,“我是动物医生,现在正值藏羚产羔季,我可以帮上很多忙。再者,我见过宋祁渊,对他有一定的了解。我会照顾好自己,绝对不会成为你们的拖累。”
厉泽川脸上浮起一线笑意,近乎温柔,他静静地看着温夏,半晌,道:“好,带上你。”
温夏同样看着他,道:“什么时候出发?”
厉泽川的声音里带着刀剑出鞘般的烈度,他道:“从现在开始,时刻准备。让三爷备好补给,同时注意保密。”
商讨完相关事宜,马思明将温夏单独留下来。
马思明是个钢铁般坚硬的敦厚汉子,很少说笑,笑起来时又显得格外慈祥。他道:“我听诺布汇报过了。‘保护站成立的意义是惩戒盗猎,男人做错事,挨罚,是应该的。作为嫌疑人亲属,遇见麻烦,保护站一样不会袖手旁观’—这句话说得很好,是个识大体的姑娘。”
温夏脸色微红,马思明继续道:“听说你跟桑吉是老相识,桑吉对你,总是格外宽容。有一件事情,我想,你应该知道。”
马思明自上了锁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夹,摊开,递到温夏面前。温夏不明所以,逐行逐句地读完纸张上的内容,顿时变了脸色。
马思明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多言,哑声道:“你不用替他解释什么,老站长在世时,就已经知道了,这是我们两个私下查到的。那是个好孩子,老站长相信他,我也是。”
温夏咬紧嘴唇,紧到嘴里漫起血腥的味道。
马思明拍了拍温夏的肩膀,深深一叹,道:“至刚易折,桑吉品性太烈。我看得出,这次巡山,他是抱着有去无回的心态。坏人要抓,好人也要活着,才是真正的胜利。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有些话,不用我说,你应该懂得。”
温夏似有所感,抬起头,迎着马思明的目光。
马思明深深地看进温夏的眼睛里,一字一顿,郑重而肃穆,如同交付,他道:“必要的时候,救他,拦住他,让他活着回来。”
温夏想起那天在库赛湖边,厉泽川从泥坑里找回掉落的拳刺,挂在指间,紧紧握住。
他说,如果必须有人要为此付出代价,那么就在我的尸体上立起旗帜吧,永远震慑那些涂炭生灵之辈。
她终于知道他的磊落和坦然来自哪里,也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一直逼迫她回家。
他踏破黑暗,他披荆斩棘,他孤身前行,他将赴死作为最后的体面。
一次次摔倒,又一次次站立,铮铮铁骨,宁可砸碎了,也不愿背上任何污点。
他从不向她允诺未来,是因为他从未想过,自己还有未来。
他啊,他啊。
从不把凄苦显露于人前,展现出来的,只有骄傲和永不妥协。
温夏眼睛里涌满了泪,她握紧手指,指尖自薄薄的纸张上滑过,留下深深的划痕。
马思明划亮火柴,火光近乎温柔地铺展开,将文件夹里的纸张舔舐成灰烬。<!--o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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