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叩击几案良久,开口道:“试点!”
方知晓离开钱家的时候,仍然在消化着老教授适才的教诲,当然也抱走了老人刚刚从超市买回来的大肥老鼠。钱屏翳还不忘跟在后面一再嘱咐:“后天三十别忘了来吃团圆饭!爷爷说了,你要敢不来就要我去你们宿舍扛人!”
“好,谢谢钱三哥,有地方吃饭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一定来一定来!”方知晓抱着一只老鼠,连连向钱屏翳保证。
小跑回去,楼下传达室的老师叫住了方知晓:“有你的明信片,过来签字领取。”
知晓狐疑地走进传达室,他在想自己认识的人里谁会给他寄发明信片?看阿姨手中火红的明信片,以及上面的老鼠剪纸,知晓的心情莫名雀跃。匆匆签下名字,方知晓迫不及待地接过明信片,背面赫然写着——发信人:林东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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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三十,是中国人最为隆重喜庆的日子。除夕夜之于春节,有些类似平安夜之于圣诞节,人们更重视的是前一夜的团圆、祝福,后面的那个正日子反而显得后继无力了。
方知晓依约来到钱家守岁,出乎他的预料,除夕当晚竟然只有自己和屏翳陪老人度过。钱屏翳悄悄解释:“我大伯他们都在国外,哥哥姐姐在外地有任务,父亲母亲今晚有校方的庆祝典礼要出席,他们都要赶在大年初二才能回来。所以你今晚能来,爷爷特别高兴。”屏翳说话的时候,知晓已能感触到老人的那份难言孤独。
方知晓和钱屏翳在厨房做饭,他择好菜后放到水里清洗,不由“嘶”的一声痛吟。这些天每日都要在寒风中站立五个小时以上,手上尽是被冻裂的小口子,接触到冷水,痒痒地干痛。
“怎么了?”恰巧过来“视察”工作的钱老教授看到了,忙快步走上前,托起知晓的手看了看,了然不动声色道:“是冻伤,屏翳,去拿香油!”转而问知晓道:“很疼吗?”
知晓垂下头,的确很疼,但他不想承认!在他看来承认疼痛便等于认输!钱唐风老人点点头:“不错,在社会上,多疼都要咬紧牙忍着!”
屏翳拿过香油,往方知晓手上涂抹,嘴上嬉皮道:“这倒不错,红烧猪爪了!等会儿我再放点酱油、葱姜蒜,就能吃了!”明明略带尴尬的事情,竟他这样一说,竟轻易化解了!
这时候电话响了,老人却不急着接,像知道是谁来的电话一样,钱唐风又看了看方知晓涂抹好香油的“双爪”,嘱咐不许再沾水之后,方才缓步向客厅踱去。
方知晓疑惑地看向钱屏翳,屏翳轻声道:“是你们报馆顾问楚梓打来的,他是爷爷的学生。”
方知晓听到电话听筒被拿起,但老人什么都没有说。屏翳继续解释:“他每年都固定在这时候给爷爷打个祝福电话,但爷爷每次拿起听筒后都是一言不发。”果然似要印证钱屏翳的话,客厅传来电话挂断的声音。
当晚,知晓、屏翳陪着老人吃了一大桌年夜饭,老人热情地给两个孩子包了红包。知晓有些拘谨,不是是否该接下老人给的压岁钱,屏翳乐了:“快收下吧,否则爷爷会生气!”
尽管屏翳和知晓拼命吃,可是一大桌的饭菜仍是留下半桌,老人幸福地拍拍肚皮,笑道:“走,去看春节晚会!等敲钟!”
毕竟是年岁大了,十点刚过,电视前强撑的老人便开始打盹。帮屏翳把爷爷扶上床,方知晓起身告辞。钱屏翳将他送到楼下,分别时突然说道:“即便身上伤痕累累,也请你不要抛弃曾经的纯真。”知晓错愕之间尽皆明了——原来,自己的艰辛拼搏,他们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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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东儿与三叔一家在海南过了除夕。海滩上空绚丽的烟火照彻夜空,星火辉映之下,人们欢笑嬉闹。彼此虽是陌路,却并不妨碍他们互祝节日的问候。其中还有几位黄头发蓝眼睛的老外,用刚刚学会的蹩脚的中文,向身边的人问候千禧快乐。
笑闹够了的东儿,疲惫地回到度假别墅,与父母通过电话之后,便假托身体不舒服,躲进了楼上的寝室。所以,在哥哥嫂子打来电话的时候,她有理由不和他们说话。
从那一日之后,东儿很怕与嫂子徐展眉接触。她自问没有展眉那种令人窒息的美,但是被楚梓说成“黄毛丫头”,自幼娇惯的林大千金,对嫂子竟无端地心存芥蒂。
关上灯,拉开窗帘。窗外略带海洋味道的湿润气息便涌入寝室。东儿久久站在窗边,望着远处升空的烟花——虽转瞬即逝却光彩耀眼。女孩在夜幕下笑着流泪,那一刻,她甚至羡慕无生命的烟花。人生至此,她仍然要遵循父母为她指定的路线,接受长辈们的指点,从来,没有自己的生活!
千禧的钟声响起来了,没有预言家所说的世界毁灭、当然也没有人们所憧憬的美好景象立即到来。时光流淌、万物无声。未来的人生,要掌握在自己手中,东儿默默对自己承诺。
同一片星空之下,一个男孩站在阳台上,对着天上的启明星,在熹微的星光下于日记本上写下了这样一行字:
我的身体,或许会在21世纪死去;但我的名字,将永远留在21世纪!——2000年0点时的方知晓 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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