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黑暗中,男子的一声惊呼划破夜的宁静。
约莫过了五秒钟,床头灯啪的一下应声而亮。一个女子睡眼惺忪的爬起身来,满眼的关切:“一帆,你又做恶梦了?”
被唤作一帆的男子一脸惊魂未定,只见他喘着粗气,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吧嗒吧嗒一个劲儿的往下掉,单薄的睡衣已经湿了一大片。
没错,他又做恶梦了。他做了同一个噩梦十几年,每一次都以一声“爸——”结尾,后面是什么内容,他想继续把梦做下去,却总是在这一刻惊醒。
女子在床头柜抽屉里翻出一包纸巾,揭开封帖,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充满鼻翼。她抽出一张,温柔的帮他拭去额头上的汗珠,说:“一帆,总这么做梦也不是办法,回头别再把身体搞坏了。要不,改天我们去医院看看?”
石一帆深吸一口气,他感觉现在比刚刚好多了。于是他微笑着转过头,轻轻的吻了吻女子的额头,柔声说:“放心吧,只是个梦而已。没你想的那么严重,你看,我每天上班还不是容光焕发,恨不得加班到天亮呢。”
女子宠溺的莞尔一笑。
“娜娜,明天你是早机,”石一帆抬眼看了看墙上的石英钟,3点15分,他拦着她的肩膀示意她躺下,“赶紧趁现在再眯一会儿。”
女子看着他,还想要再劝,但想到他每次都拒绝的态度,话到嘴边动了动嘴,到底还是换成了一声轻轻的疑问:“那你呢?”
“我去阳台上坐一会儿,抽支烟静一静,一会儿就过来睡了。”
“那你也别太晚,熬夜对身体伤害很大。”
石一帆嗯了一声,斛娜就放心的躺了回去,很快就闭上了眼睛。
她是空姐。因为临近新年,所以近半个月来她一直南来北往的好多趟飞行任务,整个人处在空中飞人的状态,早就已经疲惫不堪了。如今难得偶有半日闲得以回家睡个好觉,却又被他刚刚的大吼大叫惊醒,换个人估计早就发飙了。
石一帆心有愧疚,坐在她身边守了好一阵儿,一直到听到她鼻翼呼吸均匀并略有鼾声,想必已经入梦,这才踱步来到阳台。
今夜注定无眠。
石一帆叹了口气,拈来一支烟默默点燃。视线所及,竟看到窗外泛有星星点点的灯火。果然时近新年,家家都有了辞旧迎新的气氛。
对面楼是一片回迁户临时居住的低档居民楼。正对着他的窗户里此时也是一片灯火通明,一个男子头发凌乱着在屋里来回踱步,比比划划,因为太远,石一帆看不清他是否在打电话。在这个时间还不睡觉,不是刚下班的倒班族,就是被烦心事所恼吧。
石一帆苦笑一声,把视线往边上挪了挪。他住在四楼,对面三楼的窗户里是一家三口的身影。女人义愤填膺的插着腰破口大骂,男人不为所动,大口大口的抽着烟。角落里,一个几岁大的小男孩张着嘴嚎啕大哭。石一帆默默的在心里下注,接下来一定是男方先服软,不然以这个女人的战斗力,不知道要将咒骂持续到什么时候。不过就是苦了孩子,稚嫩的心灵想要完全消化掉这场惊恐,不知道需要多久。
很普通的家庭矛盾。石一帆看着看着竟有点恍惚。思绪仿佛一下子拉到了不知道什么年份,那个一直困扰他多年的梦境之中。
其实石一帆到现在也没有完全搞清楚他那个梦,至少前半部分仍是一头雾水。只觉得是由零零总总的片段拼凑而成,但要完整的弄清这个故事,还需要一个至关重要的点睛之笔。不过现在看来,这支笔并没有出现。所以即使他感觉每一个片段都跃动着黑暗的细胞,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也依然茫然一片。
那个梦到底讲的什么来着?石一帆眯着眼睛吸了一口烟,却发现香烟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燃到了烟屁股。于是他重新点燃一支,烟雾在眼前渐渐化开,勾勒出了一片茂密的树林。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仿佛要把全世界都浸润在它的胸腔里。周围浓密的树林把月色阻隔在视野之外,抬眼看不到一丝光亮。耳畔呼呼的冷风响个不停,脚下一凸一洼走的磕磕绊绊。石一帆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总之就是很慌,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胸脯起伏的特别厉害,夜晚冰凉的温度仿佛要把他呼出的热气尽数冻在半空中。他脑中一片空白,唯一的念想就是赶紧逃出这片树林,到前方的马路上去。
但是,前方真的是马路吗?
石一帆管不了那么多,他提起一口气就开始向前使劲得跑,但才跑了十几步,就被脚下细碎的尖石绊了一个趔趄。还没稳住身形,他就听到了一声足以让他在黑暗中魂飞魄散的声响。
怎么形容那声音呢?就像是铁锹磕击地面的声音,沉闷又有规律的一声接着一声。
“笃——笃——笃——。。。。”
在如此安静的树林里,即使一声普通的鸟叫也能把人吓个半死。
石一帆感觉头皮都要炸开了,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他不敢大声喘气,屏息原地站了一会儿。他想分辨声音的方向,但更重要的是,他想听出声音的来源。冷风还在肆虐,吹的他汗湿的后背一片冰凉。
“笃——笃——笃——。。。。”
声音还在继续,死气沉沉的机械性的重复着。石一帆就这么紧张的听了好一会儿,突然就冒出想要上前看一看的念头。这个念头一出,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但脚步并没有给他思考的机会,几乎不受控制的迈了出去。目光所及,相隔大概二百米的地方,有星星点点的亮光,亮光来自一只被丢弃在地上的手电,手电光斜射出去,正好映出一胖一瘦两个男人的身形来。
瘦的男人个子很高,拿着个铁锹一样的东西一下一下往地上刨,想必刚刚的声音就是这个发出来的。知道真相后的石一帆明显松了口气,再转眼看向胖的男人。胖男人的轮廓不如瘦的清晰,确切的说只勾勒出右半边轮廓,左半边深陷在黑暗中无法辨认。
此刻,夜更深了。深夜的树林里竟起了一层薄薄的雾,石一帆不自觉的用手揉了揉眼睛,试图看得更真切一些。就在此时,电光火石之间,石一帆突然意识到,自己长着一双孩童的双手!
梦中的自己,竟是多年前童年的样子!
尚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他就看到那个胖胖的男人示意那个瘦男人停下手中的工作,两人齐齐向自己的方向走来!
石一帆慌了,意识中知道这是梦,但就怎么也醒不过来。他惊慌失措的开始往回跑,但腿中像是灌满了铅,怎么都跑不快。
然后他听到身后一个声音呵斥道:“谁!站住!”
可他哪里敢停,不顾脚下尖石绊脚,不由分说就一通乱窜。
但孩子终究是孩子,哪里跑得过虎背熊腰的成年人。才跑了没多远,他就感觉自己双脚离地,上衣卡住咯吱窝被提了起来。接着,一张肥硕的中年男人的脸几乎鼻子对鼻子的就出现在他的视线中。男人拿着手电,手电光直射在他的脸上,看起来就像是一只狰狞的阎罗。
石一帆不受控制的嚎啕大哭起来。
“说,你看到了什么?”胖男人一张嘴,一股恶臭的口气扑了石一帆满脸。
石一帆害怕的哽咽着,一个劲儿的摇头。见他不说,男人手上又使了一些力,石一帆一下子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颅腔里,心脏砰砰的跳个不停,喉咙像卡住了一团棉花,咳不出又咽不下。眼前金星一片,瞬间就清空了所有的意识。。。。
接着,就感觉一片眩晕中,斗转星移。
场景移到了一幢漂亮的别墅中。富丽堂皇的欧式风充斥着整栋建筑。房子很大,屋顶离地面起码有六七米,每个墙脚处都摆放着一盆巨大的观赏盆栽。
不过,石一帆此刻似乎还没从刚刚的场景中缓过神儿来,他按着狂跳的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环顾一下四周,一条悠长的走廊出现在视野中,石一帆置身在走廊入口处,这么看,入口就像一只猛兽张开的巨大的嘴。而走廊的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挂着一幅价值不菲的名画,画中人或微笑或喧闹,一副一点都不了解他现在处境的祥和模样。
四周光线昏黄,柔和的光晕下,石一帆的目光被最后那副没有画框,摆放靠下的画所吸引。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的移向走廊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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