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一匹来自塞北的黑色千里良驹,守着一个坐在地上衣着破烂的中年人,不停地转着圈,嘶嘶长鸣。几只小飞虫盘旋在人腿边,围绕飘出的血腥气,狂欢。
脸脏到看不出长相,眼肿胀到只剩条细缝,青且淤血。腿上淌着血,胳膊和胸腹部肌肉充盈饱满,一块块肉绷的很紧。皮护膝里插着一把小小的金柄弯刀,显然不是个寻常牧人。
马发出咆哮的声音,阻止他人靠近。
“不要叫。”那个人睁大眼,看着宁贽,“是去蠕蠕人那里成婚的宁国舅吗?”
“正是。”宁贽单腿蹲下,揭开破布,查看他的伤势。
中年汉子凄然一笑,“果然是个良善的人。你不要去了,那里很危险。”
“我可以不去吗?新郎不可以跑路。再说,这件婚事已上升到国家的高度,不是个人能操控的。”
“那是个圈套,我从没见过比大真更无耻无信的汗王。”
寂然如老僧入定,悠然说道,“是圈套,何不进去,让猎人得意一下,大不了玉石俱焚!”
“好。带上我,或许我可以帮你。”
看他伤的那么重,竟然还得意满满,自称能帮别人,宁贽很感动。
无论怎样,在荒郊野地遇到受伤的人,不能不救。一个男人,代表的不仅是他自己,身后往往有大大小小一家子人等着活命,孩子,老人,妻子哪个不在倚门盼归?
“豹子,这个人受了伤,你找人给他看看,上些药,吃点东西,预备些干粮盘缠给他。”宁贽皱着眉,他不喜欢管闲事,明知做好事往往没好报,不如不做,可近在眼前,伸把手就能成全人的事,又不能不管。
“好。”答应着,小豹子去做了。
小玉在马车里独自思索,这次去塞外,宁哥哥的婚事是定了。失望之余,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心中浮起,如果那个柔然公主死掉,或是疯掉,宁哥哥就不用成婚了。
她的嘴角泛起一个阴冷的微笑。想起上次给太子妃于氏身上动的那点手脚,照样来一份好了,不过药可得换一下,不能十天半个月就好,得长久些,让她起码半年见不到太阳。
晚间,小玉在房里拨弄着些瓶瓶罐罐,药末花蕊。宁贽在驿馆前后转转,没见有什么可疑之人,准备洗洗睡去。发现小玉屋子的灯还亮着,敲敲门,笑着进来。小玉忙把桌上那些东西划拉进一个红漆木匣子里。
“你又在弄什么?”俯身拿起案上一个青瓷瓶子,想嗅一下。
鸣玉慌了,伸手抢过来,这个可不是随意闻的,“没弄什么,调些脂粉,女孩子的小玩艺。”
笑笑,问:“说来听听,都是些什么花调弄的?”
“这个白的是紫茉莉花籽磨的粉,这个红的是新鲜桃花拧的汁子……”
“正好,洗手的沤子没了,配些吧!哦,我自己来,这个是皂角膏吗?”
小玉慌了,看宁贽拿起一个装黑色东西的瓶子。“哦,不是,那是益母草膏。”
宁贽默默地看小玉一眼,“妹子,白的是石膏粉或枯矾粉,这个红的是鹤顶红,那个透明的水,是高纯度的水银吧?还有那些黑的,味道幽微,有轻微的致幻作用,大约是能使人颠狂的东西,蛇毒蛛毒还是毒菌的粉末?”
宁贽想起,这个单纯的小玉,是个用药高手。她一向身体细弱,练武多年,不过起个强身的作用,本领并不高强。霍都看她生性要强,怕她吃亏,常教导,温柔天下去的,刚强寸步难行。教导归教导,防身术总得会些,请了中山盟最会用毒的高手阴封,教给她一些用毒解毒的法门。
“不是吧?上次是宁哥哥不好,让你到宫里做那些事。以后别再碰这些东西了,无论怎样,宁哥哥都会保护好你,咱们用不上这些的。”温柔地看着小玉。
鸣玉眼皮耷拉下来,好一会儿不肯抬起看人。她不高兴时往往这样的,用以表达内心的不满。心里暗想,“你连自己都保不住,都到了被逼着献身的地步,何以保护我?”
嘴上却撒着娇,“不过是小玩玩,不会害死人的。”
“你想给谁下药?”
都到这份上,怕什么?抬头对视一下,慨然说,“柔然公主,她疯了就不会再缠着你。”
宁贽大惊,把她那个木匣子扔出去,吩咐豹雏生堆火,该砸的砸,离远远的烧掉。“是我错了,不该把你送给霍都教养。原想他不过是教你一些书画和防身本领,没想到竟教坏了。以后,再不许碰这些东西。”
鸣玉的眼睛含着泪,不知该生气还是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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