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
第二回 冷子兴演说之谜(上)
冷子兴是谁?为何能对荣国府前后之事如数家珍,对贾府都中的情况和石头城中的旧宅以及当下宁荣两门的家底甚是清楚,“如今的这宁、荣两门也都萧疏了不比先时的光景”。雨村说贾府金陵老宅无衰迹象时,子兴反驳到亏你还是个进士,‘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点出贾府在外人的眼里还是名门旺族之势。对贾府日常局面更是做了一番细致的评述:“如今生齿日繁,事务日盛,主仆上下安富尊荣者尽多运筹谋画者无一,其日用排场费用又不能将就省俭!如今外面的架子虽未甚倒肉囊却也尽上来了......如今的儿孙竟一代不如一代了!就连七八年前贾宝玉满一岁的‘抓周’细节也能记忆犹新,而当下宝玉的淘气乖觉和说话古怪也甚是清楚,冷子兴是什么人!对贾府内部情况的熟知程度让人惊出一身冷汗!必定是参与了贾府里的重要事务才能知晓。贾府上下众人在他口中一一亮相。
原来这冷子兴是贾政之妻王夫人陪房的周瑞家的女婿,在都中做买卖古董的商人,算是贾府里在外办事的人。
冷子兴对贾雨村演说荣国府的口角尤似贾琏的心腹小厮兴儿,兴儿曾对尤氏母女细说荣府成员,一席话说得十分生动有趣,语气幽默诙谐:
‘菩萨善人’的寡妇奶奶;针戳不动的‘木头人’二姑娘;刺戳手的‘玫瑰花’三姑娘,虽是又红又香可惜不是太太养的‘老鸹窝里出凤凰’庶出;不管事的四姑娘;更妙的是见到姑娘们把自已藏起都不敢出气,生怕气大了吹倒‘多病西施’的林姑娘,气暖了怕吹化了‘雪堆出来’的薛姑娘,等等。
席间叙出琏二奶奶心里歹毒口里尖快还是个赘醋瓮!倒是她跟前的通房大丫头平姑娘为人很好,同时还借邢夫人之口引出妯娌间的不睦,骂凤姐是‘雀儿拣着旺处飞,黑母鸡一窝,自已家的事不管,倒替人家去瞎张罗’,隐示出荣国府‘大房’和‘二房’之间的矛盾。邢夫人虽是凤姐正经的婆婆大房里的大太太但无生养,琏二爷也是庶出。
“雀儿拣着旺处飞”:隐王熙凤常侍在贾母左右,一味哄着老太太开心。
“黑母鸡一窝”:隐凤姐为其侄女是一家人,‘黑母鸡’喻二人强势且心地不善。
“自已家的事不管,倒替人家去瞎张罗”:王熙凤是邢夫人的儿媳理应孝顺公婆,贾琏夫妇二人虽是荣府长房的人但侍奉的却是王夫人和贾母,就连住处也搬了过来。
小小年纪二门上的小厮竟有这般心思,正如尤二姐所言‘猴精猴精的’,把个偌大的荣府尽收眼底,府上的主要人物都囊括在内,主要人物的特点也一一从其口中描述出来,真是冷眼旁观细心人。后文中兴儿还不小心说漏了嘴提到了新二奶奶和旧二奶奶,自已‘挨训’不说还导致尤二姐被凤姐整死的悲惨结局。贾琏还将得来的“物件”命兴儿典当了去换银子使,子兴在都中做古董贸易的门路恐是打这一步步来的,更少不了是琏二爷的需要之举。而冷子兴也是不小心多吃了两杯酒和人犯了口角,说他来历不明告到衙门里,细细捉摸来真好似一个是少年的子兴,一个是成年的子兴。
冷子兴去南方之后,荣国府的男女船也随之而来。堪堪又是一载的光阴,贾敏一疾而终,黛玉之母死于年底。而冷子兴也恰巧是去岁年底到家和贾敏死亡时间吻合,贾敏的死和冷子兴的到来有关,堂堂钦点的巡盐御史在当时是极有份量的肥差况且还是贾府的背景而贾敏死后无人前来吊唁也无出殡的排场就连偌大个贾府也沉默了,加之黛玉离别如海时也无欢送场面,甚是蹊跷一切都是那么的‘静,悄悄的’!贾府如此忌讳,林家定是出了大事,贾敏是被安排的非正常死亡,贾敏被安排至死是得到贾母同意或是默认的以此来斩断与贾府的牵连。当冷子兴见雨村大呼“奇遇”!是奇遇吗?非也!与其说是奇遇不如说有意安排和刻意等待,子兴来此喝酒是假,冷翁之意不在酒!他一直注意酒肆门前的人员进出,雨村将入肆门就起身笑迎上来,点出子兴早有准备,口呼奇遇只是为了打消雨村的疑虑罢了。冷子兴与雨村的畅谈实际是在进一步试探雨村的虚实,物色合适的人选来转移处于危险的林家人员和财物,选定贾雨村是林如海和冷子兴等人事先商定的,一是熟悉黛玉情况,二来以外人西席的身份掩人耳目最合适不过了。被革职的张如圭登场如鬼如蜮,竟能打听得都中奏准起复旧员向雨村报信,哪来的门路?冷子兴引雨村求林如海去央烦贾政,献计!巧的是林如海好似早有准备,已为贾雨村预为筹画修书一封且上下打点所需费用也不用雨村多虑于信中已注明白,难不成让贾府出银子为时飞先生复官出力!一年的西席之缘竟获林家和贾府如些礼遇?贾雨村恐已在计中!!!张如圭所报的喜讯是假的,雨村回馆寻的邸报也是林官员独为雨村提前预备好的,雨村恐怕要上贼‘船’了。
酒肆里贾雨村借荣国府之事对冷子兴大谈“成则王侯败则贼”及“正邪两赋”,冷子兴道:“邪也罢、正也罢,只顾算别人家的帐你也吃一杯才好”。雨村道:“正是,只顾着说话,竟多吃了几杯”。子兴道:“说着别人家的闲话正好下酒,即多吃几杯何妨”。雨村向窗外看道:“天晚了,仔细关了城。我们慢慢的进了城再谈”。此一段对话耐人寻味!看官请待我慢慢叙来:
“成则王侯败则贼”显露出贾雨村野心和胆略,真是剑眉星眼。“正邪两赋”的论述是贾雨村甄鉴和选择主子的观点,此两大论点也正是处于危局的林家和代表贾府的冷子兴探得雨村的虚实,而冷子兴是怎么对雨村说的呢?“邪也罢、正也罢,只顾算别人家的帐你也吃一杯才好”。正邪,却把邪放在前面,恐衔玉而生之家引发的正邪论述是邪派了,不管邪正之帐你从中分一杯羹(吃一杯)对自已来说是最重要的,这句话也隐出冷子兴在贾府里做事能捞得好处吃得‘一杯’哪里管得邪正,听得雨村罕然厉色能鉴正邪,话里有引劝雨村之意。雨村是如何答复的呢,“正是”,同意冷子兴的观点,即然能别‘正邪’为什么还从其邪道呢?贾雨村有革职前因以及当下官场的黑暗是直接改变雨村初衷的重要原因。雨村革职前有才干已升任了如州知府,也随了大溜“未免贪酷......”但与上下同僚不慕不合群或是说有了‘好处’不懂得敬上抚下,已至那些官员侧目最终被上司寻了个空隙(‘寻’字难得,可见雨村仔细),上凑一本“生情狡猾,擅改礼仪(清朝易服留辫)......暗接虎狼(反清势力)等”,倒是没有参他贪腐,真是怪了!龙颜大怒即批革职,这何常不是胡乱判案呢,何谈深究细审。贾雨村因此而丢了官让他看到了官场的正邪不清,要想站在官场中立足就必须和他们一起在泥淖里采藕(水深火热的百姓白银),独自去采就会陷入泥潭。后雨村又说:“只顾着说话竟多吃了几杯”。官场当下真是处处泥潭一不小心就会陷了下去,再则雨村恐怕也想自醉其中,同时也担心“吃多了”摊上事。此时的冷子兴听出雨村的心中的担忧,就又再贾化身上烧了一把火:“说着别人家的闲话正好下酒,即多吃几杯何妨”,(别人家的闲话)言外之意借林家出事危局之际趁贾府东风正好可以为自已捞得好处,趁危多分一杯又有何妨?让贾化放下心来除去顾虑,就是多捞了些林家和贾府也不以为然更何况为隐事平安,再说贾府只是出个面使银子的事还有林家(林在信上已注明白),大可用不上荣国府的钱。林盐政一年多来的肥差也是白当的!林家出事恐因‘肥差’所惹。此时的贾化头脑并不发热,向窗外看道:“天也晚了,仔细关了城。我们慢慢的进城再谈”。向窗外环顾是担心外人知晓,俗话说,“隔墙有耳”酒肆之地更是人员混杂,隐密之事更得再加斟酌,仔细被他人听了去关在‘城门外’可就进不去,事也就成不了。“天晚“也隐示了‘官路黑’不好走,需仔细点。暗含着冷子兴也和林如海同在一城,巧的是此时‘长相如鬼’的出现一席复官之望的‘报喜’斗得贾化心怀大乱,加上冷子兴一旁趁热献计引得雨村再也按奈不住没了方寸,雨村终究逃不出功名利实禄的诱惑,寻邸报找如海去了!
且看雨村面见如海,不知后事如何?次日二人谋面,如海道:“凑巧贱荆去世,岳母念及小女,前已遣了男女船来接,因小女未曾大痊故未及行。正思训教酬报,遇此机会岂有不尽心图报之理。但请放心,弟已预为筹画已修下荐书一封转托内兄务为周全协佐,即有所费用之例,弟于内兄信中已注明白,亦不劳尊兄多虑矣”。此一段口舌前后一气合成,看似轻松听之合理,但话语间流露出一丝犹痕。贾敏那是老太君是疼爱的,借贾母的话说:“我这些儿女,所疼者独有你母”,到了你林家竟成了‘贱荆’?林如海那也是钦点巡盐御史的官人,谦之也是‘夫人’,高了则是贾府的‘千金’,况又是新故之人,今何故在一个不足轻重的西席面前如此谦辞?这贫寒之意的表达已是落难的影照,‘凑巧’二字更甚。都言贾化是莽操,今如海其言行亦不在雨村之下!如此轻待亡妻而抬西席之尊,似有求雨村之意,隐其情。如海言:“弟已预为筹画已修下荐书一封”,竟‘如来’‘法海’般,神了!看来如海‘早知’复官之信或此信亦是林如海等人专为雨村而捏出,更为周全的是打点找门路的银两不劳雨村多虑,在信中已注明白,何故如些?必是有要事相求。雨村在林家做私塾老师一年有余对黛玉的情况甚是了解,贾敏之死事出仓促另寻他人一则来不及,二则对黛玉情况不了解,‘金榜’之人沿路上遇他故也必会周旋处理,外人的身份更是隐蔽,雨村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三人设下圈套,请待君入瓮了,不知那雨村心下是何做想?只见“雨村一面打恭谢不释口,一面又问不知令亲大人现居何职?只怕晚生草率,不敢骤然入都干渎”。后听如海说:“大内兄袭一等将军,二内兄任工部员外郎,心下方信了昨日子兴之言”。雨村料定哪会有好事就轮到自已,酒肆中又是如此巧遇,什么‘草率’那般‘干渎’皆欺人之语掩其奸诈探其名位耳,一则自是‘金榜’心思里有所觉察,二来也是担心依附前往尽劳之后实无依靠,但其惶忌之心恐难摆脱功名利禄的诱惑。林如海可谓耐心大好娓娓向雨村道来,准备之允分,解雨村心中之忧虑破其疑心。想那贾雨村与冷子兴旧日里在都中相识,雨村是最赞这冷子兴是个有作为大本领的人,二人说话投机最相契合的了,今何不信子兴之言?莫不是好事来的太容易了些,还是子兴的本领太大难以捉摸?‘正邪’两道皆能辩,禄临其身却恍惚。名利的诱惑让其身难其退,印正了‘智通寺’仙缘一出,雨村终不能被点化始惟功名所不能忘。说子兴,观雨村,今见其如海当下行止反为其担心起来!雨村不过是一病居在旅店又无盘费的私塾老师罢了,堂堂钦点的巡盐御史竟与之‘称兄道弟’也从了甄士隐的路数,择期月初二日出行也必是黄道吉日,雨村又谦称‘晚生’。此等口角与葫芦庙一义如出一辙!当年甄士隐送的是‘冬衣’,现如今林如海送的则是‘官衣’,经其罢官一义雨村变得‘打恭’、‘谢不释口’、‘唯唯听命’之人了。想起甄士隐中秋宴后的境况不免为如海日后捏了一把汗!待‘时飞’走后,林家恐要‘起火’!
贾雨村偶遇娇杏的场景犹在眼前,今又欲求得复官之位,美人已得,‘江山’欲求,江山美人,贪心之甚也。
经历了‘妻故子散’的如海,未见其掉下一滴眼泪,反劝离黛玉言黛玉是其顾盼之忧免其赘。忽见黛玉随了奶娘及荣府几个老妇登舟而去未见雪雁,入府后吾才见雪雁慢慢落下,雨村另有一只船,带两个小童依附黛玉而行。其中一二隐情待君慧眼之人慢慢观之......
前后观之,雨村的改变不仅在思想上举止行动上也是如此:当年穷在葫芦庙寄居时得了甄士隐赠白银五十两,送两套冬衣(送冬衣,是雪中送炭之举。),时飞不过略谢一语的态度,士隐言十九日即三日后是黄道之期让其出行,而雨村与士隐三更宴散五鼓就已进京去了,还说什么读书人不在乎黄道黑道,总以事理为要,不及面辞,还是托和尚稍的话,哪儿还能等到士隐给其写荐书的分秒。尔观贾化当下丢官后病在旅店也是盘费不继的窘境,也好似当年葫芦僧之状,不一样的是:对林如海修下的荐书一面打恭,谢不释口,林如海言已择了出月初二日小女入都(半个月以后),让雨村同路而往,贾化只唯唯听命......。贾雨村前后态度转变以及举止上的对比,可以看得出社会是个大染缸,是被染红了还是被熏黑了不仅要看自我坚持还要看看缸里的水,未免被熏染了。何时才能像莲一样虽白茎埋泥但出泥不染?赶考前是雄赳赳气昂昂的“时飞”,丢官后则是奸险之徒欺人语的“假话”了。
林家出了事必与贾府相牵连,安排好家人和私藏财物可不是一件轻巧的事,所以贾府必定分派人手来林家,这样隐密之事不会让局外人知晓,虽在林家的贾化也是如此。贾府前后来人一定不止冷子兴一人,哪还有谁?还有周大爷也是冷子兴的岳丈来林家处理事务,从哪知晓的呢,刘姥姥一进荣国府时在府门外打听王太太陪房周大爷的,后有一位老年人向同伴说道何苦耍她并告诉刘姥姥周大爷已往南边去了,此时黛玉已入贾府,事头过去了,周大爷应该是接运更多藏匿之财。
“增删五次,批阅十载。”十年辛苦不寻常啊!这正是:一把辛酸浸入纸,能解其味作者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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