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这漫长阴暗的小巷道，眯眼望着明净的光色和敞亮的街道，小默一阵恍惚。刚才发生的一切又是一场噩梦吗？为何感觉如此疼痛和衰弱？
小默不敢用手去抚摸火辣辣的左脸，眼角余光斜视可见，那里青紫肿胀，只得拿起手中的那卷纸胡乱地擦拭着嘴角边的血，然后无力地背靠着巷道口那堵青泥烧制的灰墙，泪眼却已朦胧。
师傅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还不来找寻我？那位凶狠的宁越为何要对我痛下杀手？我对他的反击是不是太残忍了？他会不会失血过多而死亡？妈妈一直告诫我要善意对人，我怎么会如此心狠呢？我从没有想致他于死地的啊！
一时间，这位涉世不深的小默头脑中无数个问题纷至沓来，它们拥挤喧嚣，最后又衍化为无数帧鲜艳明丽的画面：师傅叮嘱前的阴沉、晴儿挥手间的笑靥、宁越讨饶中的诡异、默母呐喊时的凄厉、祖伯父轻吟后的宁静……彼此交织，往来呼啸，小默泪如泉涌。
丝丝秋阳扭过黑质亮呈的软鞭，透过陈旧暗青的衣襟，让小默疲惫不堪的身体略带暖意。眼看神智快要迷乱，他在乱糟糟的大脑中费力地擒住一个画面——那是自己最敬重的祖伯父某一日静立院中、揽尽秋阳时的轻吟：“吾心皎然，如秋阳之明；吾气肃然，如秋阳之清；吾好善而欲成之，如秋阳之坚百谷；吾行恶则欲纵之，如秋阳之陨群木。”
“这是您所作吗？”小默还是忍不住打破宁静。
“东坡居士的《秋阳赋》，才气纵横，意境浩淼，我不如也！我只改了后面几个字。行善时博大精深，行恶时恣意汪洋，也算自己内心真实写照吧。”言语间尽显睿智深邃，皱纹里蕴藏大智豪情。
小默当时颇感无趣，现在经历偌大波折，静躺于此，再细细来回咀嚼，顿觉意味深长：“吾好善而欲成之，吾行恶则欲纵之……”
是啊，善恶只要了然于胸，行善行恶何须他人品论。晴儿对我投之以桃，我报之以李；宁越对我下手狠辣，我便以牙还牙。如此泾渭分明，如秋阳般待万物如刍狗，无愧于心，岂不快哉！
小默豁然开朗，一理通百理明，头脑中的画面堵塞纷纷被疏通，他精神仿佛好了许多，便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才有闲暇来处理一些眼前最为棘手的事情。
左手疤痕处的“碎电”果真给人“惊喜”无限啊！效果时灵时不灵，原以为吞吐硬币之类的小型道具已是它的极限了，没想到疤口虽小，胃口奇大，连半人高的小石墩也能活活“吞掉”——不仅如此，其“牙口”咬力之巨大让人震惊，小石墩被“撕裂”成上下两截，兵分两路，才有刚才奇袭制敌的那惊险一幕。自己能劫后余生，“碎电”功不可没。
“碎电”的胃口之大固然令人惊诧，但是强咽之后的副作用也不容小觑，由这两次“匿藏”的经历来看，被吸入体内后的东西想必是体积越大越无法受控制，时刻想破体而出，导致大鱼肌那里有极度膨胀的爆炸感。这样看来，以后只有再寻找机缘尝试“吞没”体积小的物件吧。
想到这里，小默神色一动，慢慢从腰间抽出那根软鞭，这不正是一个可以尝试的小道具吗！
软鞭入手，冰凉沉重。解开之后，才感觉胸闷减轻了许多。这条软鞭长约莫一丈，小默将其卷曲起来，单手都握不住。它让自己吃了不少苦头，既然来而不往非礼也，那现在就接受本人莫大的“敬意”吧。
小默戏谑之心渐浓，他先将鞭尖处的“蛇信子”捏起就往疤口处硬塞，见没有反应，然后换过略粗一点的鞭柄继续重复刚才的动作，直到缝口处干瘪的褶皱遍起，肉芽泛血般的通红，预期中的电流麻痹感仍旧没有出现，只得无可奈何地谩骂一通，才将软鞭丢弃一边。软鞭如黑蛇一般附在墙角边沿，被灰尘包裹着的鞭尖微颤，嘲笑着小默的气急败坏。
看来和昨晚一样，欲速则不达啊！但又等到何时“碎电”才显灵呢？小默学着金老的样子叹了一口气。
不管怎样，此乃是非之地，不宜久留——那生死未卜的宁越还躺在深巷里，早晚会被人发现。与其在这里等师傅，不如回山脚那间小平房等待着。师傅若是知道我这么选择，想必不会责骂我。
小默等精神稍微好了一点，便颤颤巍巍起身，回首见那鞭子还倔强地盯着自己，便赌气重新将其握入手中，想想无处可放，干脆就缠在腰间吧。
“反正这也算是我的‘战利品’，不拿白不拿！”小默将软鞭当腰带一样，在腰间轻轻绕了几圈之后，还打了一个活结，然后朝着印象中的大致方向走去。
小默丝毫没有意识到，他此时的心理做派，与上午的他判若两人。不知不觉之中，那位稚气未脱的少年变了，是去芜存菁还是拣沙弃金，暂时就不得而知了。
街头依稀有来往之人，看他垢面朝天，衣冠不整，便视若乞丐，纷纷避而远之。
一直到晚上，躺在深巷血泊里的宁越才被县派出所的人救走。接连几天，大彻县警方发现几处打斗得无比惨烈的作案场景，而凶手无一落网。据某位资深警员的现身说法是：“此凶手嗜血如狂，经验老道，手段残忍，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一时间大彻县全面严查，弄得人心惶惶。
残阳似血，漫山如铁，小默瘦削的背影在小路上被拉的细长细长。干硬的泥巴路边，紫草幽幽，褐虫熠熠，秋风渐起，和着琴韵，送过来声声涤人心灵的歌曲：
珍珠花发亮，今夜凋谢池塘，
至亲无可依躺，
荒凉平房，见证沧桑。
他是飘渺的亲王，
我是迷途的羔羊。
阴暗小巷，魑魅魍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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