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的那场雪还未融化，烟花城的大街小巷还堆着一个个雪人，时不时还有不怕冷的孩子四处跑动惹得大人们又是呵斥又是心疼。新年的那股热乎气儿还没有过去，街道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充斥着小贩们的叫卖声、商家的吆喝声，甚至那些青楼的姑娘们也奈不住热闹出来笑骂几句。
看着这么一派热闹的景象，不少商家都暗自盘算这一天下来能赚上多少白花花的银子，顿时叫卖声更加嘹亮了。唯独烟花巷里一家卖皮袄的老板正愁眉苦脸，原因只是见别家的生意都红红火火，自家门前却门可罗雀所致。倒也不是这里卖的皮袄质量太差，只是这皮袄必竟是时节性的，想买的、计划买的早在除夕前便买好了，此时已经穿在身上大摇大摆在路上闲逛了。
“老板，这件皮大衣怎么卖？”
正当这老板在门口暗自琢磨，却只能望而兴叹之际，店里却响起了问话声，原来不知何时店里已经迎来了第一位顾客。
这皮袄老板抬眼望去，只见一衣着破烂，头发凌乱之人正拿着一件红白相间的皮大衣望向自己，目露询问之色。
这老板倒也没因这人穿着产生轻视之意，只因这烟花城乃三不管之地，常年有在三国犯事之人前来躲藏，各种乔装打扮的装束那是见多了。当下便便细细打量这人，这人除去衣着外倒是好看的很，眉目清秀，皮肤细嫩，除去身形被那件破烂衣衫包住看不出来如何，倒也是一个可人儿。主要是挂在腰间的那个布袋看起来挺沉啊！
当下也就收起心思，介绍道：“姑娘真是好眼光，这衣服是去年姜国的商家带来的上好皮料制的，你看这红色的部分便是姜国特有的南山火狐狸皮做的，这里面的里子您也别小看了，那可是极北之地雪熊身上的绒毛填进去，保证您这样的漂亮的姑娘穿上之后既好看又保暖！”
这老板也的确是个玲珑之人，不待客人发问便将其忽悠到店内的一个小隔间试衣服了。
眼见一笔买卖敲定，老板有些得意地吹起了小曲，似是对自己的口才与买卖技巧颇为满意。
人生百态，有人欢喜有人忧。
此时的白竹正挠着一头杂乱的银发，满脸的不情不愿，脚下迈着小碎步亦步亦趋地朝这家皮袄店走来。
站在皮袄店门前，白竹狠狠翻了个白眼，嘴里嘟囔：“为什么我要出剪刀……”
“老伙计，那种什么狗屁狐狸皮做的大衣还有嘛？现在卖多少钱？”白竹进店半天也不见这老板招呼，当下只好出声询问。
那老板翻了翻白眼，显是对这家伙挺熟，也不客道，“还是老价钱，要买便买，不买请便。”说完自顾自沏了杯茶，喝了起来。
触了个霉头，白竹自知讨不了什么好，这样也算能对那老太婆交差了，毕竟这半个多月以来这老板都是这个说法，便准备打道回府。脚下刚要动，就听见小隔间传来悦耳的女声：“这衣服不错，多少银子？”
那老板闻声，立马放下茶杯，迎了上去，“姑娘果然慧眼识名衣，瞧瞧，穿在姑娘身上简直像是仙女下凡！不瞒姑娘，这件大衣可是本店最后一件了，我见姑娘也是第一次光顾，便给您个优惠，收您二百两银子好了。”
白竹听完这些话，心中唉叹，果然是无商不奸，对我们分明是三百两才卖，此时二百两便出手了。同时心中微微一松，最后一件啊，以后不用天天来了。
那女子听完便解下腰间布袋，准备付帐。然而此时白竹分明见到这女子查看钱袋时脸色白了几分，转而四处打量起来。
“老板，我今天钱没带够，过几天再来拿可行？”女子掏了半天布袋，带着一丝无奈的语气说道。
这老板见状，微微瞥了瞥那大衣上的几个黑手印还有这女人的神情，沉声道：“这恐怕不妥吧……”
皮袄老板见这女人神情踌躇，当下跨前一步，迅雷一般夺下女子手中布袋，瞧了一眼顿时怒意横生，“好你个小乞丐，拿几块破石头就敢来我店里招摇撞骗，好胆！走，跟我见安管去。”
女人神情慌乱，眼神四顾，忽然就往白竹那边冲了过去，同时口中高喊：“情哥哥~~”。白竹心道不好，但要夺门而出明显已经迟了。
这女人一把抱住白竹，同时一把刀抵住了其**之处，狠狠地低声道：“乖乖配合老娘，要不然别怪我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情哥哥，人家大老远从家里私奔到这里跟你，你就把这件大衣买给我吧~~~~”前一秒还满含威胁的低吼，此刻却变得清甜可人，令满脸不自在的白竹变得更加哭笑不得。当下搔了搔头，靠近那小乞丐耳边低语：“要我帮你也行，只是这衣服却不能给你了。”
见小乞丐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白竹这才推开抵在腹部的半长匕首，爽快地从腰包中拿出二百两银钱递给老板。这厮接过大衣，便头也不回地从店中走出，看也不看那小乞丐，徒留下还有些愣神地皮袄老板还有脸上五官纠在一起不知是笑还是哭的小乞丐。
半盏茶后，这时已将近正午。人是铁饭是钢，只可怜那小乞丐早已是饥肠辘辘，眼瞅着满街的小吃、包子、甜点恨不得将眼珠子瞪飞到那碗中、那碟中，奈何揣着一袋子石头子只剩下满口飞流直下三千尺。
而白竹此时却正在烟花城中一家颇有名声以甜点著称的店里吃着喝着，时不时以戏谑的眼神望向大街上来回徘徊许久的小乞丐身上。半响，只见那小乞丐似是饿地狠了，靠着一处墙角蹲坐下来，头深深地埋进双膝之间。这厮终于是一声唉叹，收起桌上还剩下些许的甜点，迈着标准地八字步走到其跟前：“说起来我这意外来的一百多两银子还与你有些关系，罢了，这就请你吃一顿好了。”
看着眼前这已经整整吃了三大碗面条还在为第四大碗奋斗的女人，白竹实在想像不出这样木竿般的女人是如何长出如此恐怖的五脏庙。待这女人吃饱喝足，白竹施施然放下一锭银子，转头便要走，不料这小乞丐却突然出手拉着其衣衫又掏出那把小匕首抵着小腹恶狠狠地说道：“这一百两可是我帮你才能到手的，要么你留下一半，要么、要么、、、”
毕竟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况且白竹这厮还在皮袄店帮了他一个大忙，这小乞丐要么了半天也没下文。这倒让白竹失了耐心，当下一巴掌拍在小乞丐手上，转眼便夺了匕首。见小乞丐吃痛地一旁甩手，戏谑的一笑将匕首收入怀中，雄赳赳气昂昂地出了店门。
那小乞丐哪里肯让他走，这天寒地冻的天，自己身上又没半分银两，连能典当的精钢匕首也被夺了，只好追着白竹一路跑下去。一边跑一边大喝：“抢东西啊，前边那个银头发的抢东西啊！”
烟花城，某条小巷深处，花势酒屋内，当家的婆婆嘴里斜叼着长长的烟杆正一上一下地跳动着，显然正是怒上心头。白竹此时在对面耷拉着脑袋，而一旁的小乞丐却正盛气凌人地瞅着一头银发，想是正飘飘然不知此处是何方仙境。一旁观局的小二守歌津津有味地嗑着瓜子，颇有些指点江山的意味。
事情还要从白竹自面馆内出来说起，也是这白竹天生与这小乞丐相克，也与这一百两银子无缘。这边才逗弄小乞丐窜了不到三条街，都还没有达到帮助小乞丐消食的目的，花势老婆子便从街尾将白竹拦下，狠狠拧了这厮几下耳朵。又从白竹手中夺下匕首、大衣，一边将匕首递还给追上来的小乞丐，一边美滋滋地看着手上的大衣，煞是爱不释手。
想这小乞丐却是个聪敏之人，见这老婆子这样，当下就猜出事情头尾，拽着老婆子的衣袖声泪俱下地将皮袄店之事说了个七七八八，独独隐去拿刀威胁之事。花势婆婆一边听着，一边抖了抖白竹的衣袖、拍拍其腰间，顿时大怒，拎着白竹的颈间肉一路风风火火回到店里开始兴师问罪。
白竹见大势已去，也不分辩，低着脑袋，用半空洒下的吐沫星子洗着头，一副认灾的样子。毕竟这藏在腰间，衣袖的银子做不了假，对这只认银子不认竹子的老婆子说理还是用吐沫星子洗头来的痛快、干脆！
大半盏茶过去，花势婆婆也是口干舌燥，对白竹也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却是呷了一口茶细细打量了一番面前耀武扬威的小乞丐，开口道：“我在这烟花城几十年了，却没见过你人模人样的小乞丐，你是哪里来的？”
这小乞丐顿时一愣神，悠悠了半天才说：“我是姜国来的，叫姜钱儿。只因要打战，官家要强征家里东西，家里人一时气不过便曲卖了所有东西来到烟花城了。只是半道上遇了劫道的，不仅丢了财物还丢了性命只有我一个人偷偷藏了点钱逃了出来，哪知道刚到烟花城却不知怎么回事，身上钱袋子就被掉了包，小女子现在身无分文，以后要怎么活下去啊！呜呜呜呜~~~~~~”话音未落，就掩面发出哭声。
花势婆婆很是意外地向白竹挑了挑眉，见这厮还低着头似乎没看见，顿觉无趣，当下摆正了一上一下的烟杆，盯着小乞丐道：“你可烟花城自建以来便有一句话？”
未等小乞丐回应，花势婆婆便接着说道：“那便是，烟花城内无好人，好人只是坏人闲。你这小家伙刚来便只是被偷了钱袋子，这算是福大啦！你这小家伙说的话虽然不清不楚，不真不假，不虚不实，咳……咳咳……”
那小乞丐见这老婆子如此精明，又听到咳声，连忙将遮着脸庞的双手揭开一条缝偷偷望去，却发现这老婆子似是话说地急了被烟呛着了，甚至连鼻涕都不自觉地流了下来，当下笑也不得、哭也不得，只剩下抖动的双肩来表达此刻心情。
“但是！”花势婆婆似是止住了咳，狠狠瞪了瞪一旁的同样双肩抖动的守歌接着说：“你这小家伙倒跟我有点缘份，要是没你，这皮袄子怕是三千三万两银子也买不来，更不肖说还能这么爽快的白白骂这银杂毛小子一顿，你就在我这小酒馆打打下手好了，保你吃喝不愁。”
说完便一巴掌拍在还耷拉着的白竹脑袋上，“听到没，老婆子要养这小乞丐，你这厮还不滚上楼收拾下你那狗窝，让这丫头住下！”
夜，黑的深沉，像一个画家将黑色的颜料泼在原本已是黑色的画布上，黑得无一丝光亮，甚至连带着地上未消融的雪都变了颜色。
一头银发的白竹似乎变成了一头黑发的死竹子，躺在靠窗的位置静静打量着不远处的小乞丐，轻轻摇了摇头，终于久久没有动静。
小乞丐将头深深埋在被子里，传出浅浅地呢喃声：“烟花城内无好人，好人只是坏人闲……”
这个夜好黑，好静，好似吞噬着城内的一切，坏人们都闲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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