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桥市大观国小附近的一座独栋洋房。
「嘛~~,妳今天食欲不佳吗?亏我还起了个大早,特地下厨煮了那么多美食欢迎妳。妳还真是客气得一点都不赏脸吶!」世华平板的口吻分明清楚地传达—"小釉女士!妳再不给我这个老朋友面子,我可要当着妳的面翻桌啰!"
「别这样!今天是情有可原,有内情的啦!」音釉左手捧着的铁腕内,香气四溢软硬适中口感一流,号称全球第一好米的"鱼沼越光(米)",正一粒粒晶莹剔透地躺在碗里等待少女的品尝。眼前餐厅圆桌上摆满了一盘又一盘色香味俱全,好友使出浑身解数细心烹调熬煮的山珍海味,满满全是身为独居少女的方世华为了预订来访的音釉所倾力献上,心意满分无可挑剔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永恒不逾打死不退的「爱」(纯友谊)。
「是吗?」世华双手灵巧地剥好一只长约22cm的盐烤明虾,一股脑儿整只塞进嘴里。「那我…倒想听听看,妳所谓的"借口"。」她腮帮子一鼓一鼓使劲儿地咀嚼,嘴上浑然无所谓地说着。只是少女不自然的吃相搭配眼眸上那两道微蹙的翠眉,叫人不论怎么看,都跟个无端闹脾气、闷起头大耍性子的小女生相去无几。
「我不是说是内情吗?」音釉苦笑道。
「是借口!」世华继续不容他人质疑地搅动着嘴里的那只明虾。
「是内情!」音釉放下碗筷正色道。我也不是故意辜负妳烧了一手好菜,妳就不能稍微听我解释一下吗?
「是借口!」世华一样不甘示弱。妳是明知故犯,还有甚么好说的!
「是内情!」飘飒的少女又说了一次。
「是借口!」世故的少女又堵了回去。
「内情内情内情!」
「借口借口借口!」
同样的话语彷佛互相朝对方扔雪球般,毫不休止地回荡在装潢典雅、采光亲切舒适的欧式餐厅半空。
而单纯的斗嘴演变到后来,两名互不相让的高中女生干脆站起身子双臂撑住桌面把上半身一个向前倾,两张俏脸在相隔不到五公分接近零距离的范围内隔空叫阵。
音釉眸畔深处映照出世华期望落空的不满:这可是我最期待的早餐时光,妳把我苦心营造,两人共享美食的悠闲气氛一个不剩全部破坏掉!妳认为我还容得下妳所谓的"情有可原"吗?
世华眸畔深处映照出音釉强烈反弹的固执:事出有因!但绝不是借口!我如果承认是借口!那才是对我好友辛勤布置的这顿饭局最大的侮辱!
两人眼神交会,明亮光泽的黑眸睁睁直视着对方没有半分游移。空间内传递的言语陷入无声,宛若少女们正参透着彼此的魂魄,渴求着更加仔细看清问题抽丝剥茧后的纯粹样貌……
良久。
彷佛一滴透明的露水悄悄打上少女们心灵重迭的交接面,一圈圈涟漪瞬间发酵。
「呵!哈哈哈哈哈!」几乎是同时,两名对峙的女生默契十足,噗哧地笑了出来。
我们到底在做啥?真像是两个日子过得不耐烦的傻瓜!
「抱歉!真的是对不住!有件事我无论如何都希望能一劳永逸,所以才不得不惹妳不开心。真的很对不起!」音釉手背轻拄着额头躺回原位,银铃般的嗓音述说着澄澈的歉意。
「嘛~~会让妳用上"不得不"的特殊情境,相信应该不是什么三流的戏码。」世华又拎起一只虾,这回她打算分段吃。
「哈哈!这事说来可以很长也可以很短,总之妳且听我娓娓道来吧!」音釉重拾碗筷,夹了口水莲炒肉丝。
「时间是上午洞六三洞(6:30),清晨一起床,便立刻感受到一道不明的视线正紧紧瞄准了我,我不晓得那是不是错觉,不过伴随这样莫名违和感的日子里,有一样特意安排的突发事项总会果不其然发生,这是我在脱离和家人一块吃早餐近五年来的经验累积所磨练而成的第六感使然……」音釉摇着手中米白色塑料筷开始铺陈剧情,这场与自己母亲周旋多年的奇妙战役,其中之曲折离奇绝不下古今中外任何一场精采的对决桥段。
「嘛~~多余的穿凿附会就省了,请直接说重点。」世华舀了一碗莲藕汤,清脆爽口的莲藕是被她评比为仅次于嫩姜片的人间珍品。她轻咬了口淡紫色切片莲藕。「如果妳是要我从很久很久以前逐一听妳讲起的话,奉劝阁下大可不必浪费唇舌,还是务实一点,把整桌饭菜给我安安静静嗑完会比较好喔!」
世华阖上眼帘啜了口清汤。令人啧啧称奇的招数难道我方世华还会比妳少?音釉小姐~拜托您就别卖关子,何不妨把最关键的结果道出来听听!
音釉见状,笑容可惜(很精采耶!妳真的不想听?)地说:「好吧!前204次就不谈了,我直接概述一下今早我出门前发生了什么事。」她为碗中剩余的白饭淋上一匙西红柿炒蛋,希望这样能顺利把饭给咽下去。
「简单来说,就是我母亲常常在餐桌上预先摆好早点希望我能多少吃一些,但每次都被我刻意无视掉,因此她便耍了许多花样企图吸引我的注意力。譬如说,她今天在装三明治的托盘旁放了只会叫的蟑螂。」
「会叫的蟑螂!?怎么个叫法?」不是很适合用膳期间闲聊的内容,不过世华并不在意。
「就……」音釉脸蛋微偏回想了一下,尝试着模仿当时听到的声音:「"哔—",类似这样的感觉。」
「连续一长音吗?别说是蟑螂了,世上哪种昆虫是这么叫的!」
「可是牠就是叫了啊!」
「所以呢?」
「当然是拿拖鞋一棒给牠敲下去啰!」音釉手臂随兴一挥,毫无悬念地模拟当时的杀生举动。
「嘛~~解决了蟑螂,难道,妳也顺道解决了托盘里的三明治?」世华脸上彷佛写了一行字—"亏妳吃得下去!"
音釉抚抚头发,尴尬地笑了笑。「托盘上有透明塑料盖罩着,所以我想应该是没有被染指过啦!而且,盘子前方还附了一只立牌,上面写了"请吃我一口"五个字外加一个很可爱的小惊叹号(!)。」
「相当童话式的风格呢!」世华起身到厨房倒了杯热茶。
「这个嘛…我不太了解我母亲是怎么想的,不过,本小姐我倒是灵机一动,立牌直接翻面,重新填了几句心里话,然后很了当地把两块三明治一口气吞下肚,算是给了她老人家长久以来一个象样的答复。」好不容易扫空碗内的越光米,音釉十指交扣手臂向上举直一个翻掌,大大伸了个懒腰。
「嘛~~为了杜绝苦苦相逼的后患?」走出厨房,世华将端来的茶水其中之一递给音釉。
欣然接过手,少女啜了口甘甜的绿茶,轻嗅着唇边弥漫的茶香,然后像要为早晨这场美好的飨宴画下句点似地飘飒一笑。「正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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