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你一些内幕的情况吧,将军已经被秘密罢黜了。有人向神都的贵族们诋毁鲁颜没有战略眼光,内心不想和青城、剑阁两郡联盟,与南方花都的公子昭抗衡。青城的钱塘君与剑阁的杨雄不断向云庭施压,郡主迫于无奈只得同意提前更换北衙的将领,不过对于我们不凋花来说,还是很高兴看到这个局面。”
“封袭哪…”田丰兴奋地比划着琉璃酒杯。
他隐约想起很多年前的那场封袭之战,那个惊恐的夜晚,一群武术精湛的剑客在四面环海的孤岛上撕杀,他们闯入了座被积雪覆盖的寺院,有人慌慌张张地发现在佛龛下有个婴儿,不停地转头张望啼哭,应该是被人扔掉的。那个弃婴就是田丰,如今已过去那么长时间,要想找到亲生父母似乎已经无望了,可是有一点很清楚,当时有个喘着气的男人脱下自己的衣服,使劲抱起他,奋力挣脱其余人的追杀,退出那场封袭的角逐。
那人名叫观自在,是豪门“赵氏”的首席剑客、幕僚、第一等的铸剑师。百多年以来,赵氏家族在世外桃源般的山林里潜心经营,向来被冠以帝国最顶级铸剑师的发源地。田丰从未见过像观自在那样钢铁般意志的人,他夜以继日的铸剑,并且怜爱这个孤儿,倾心传授他剑术和学识,每当田丰遇到挫折,想起养父身上那种刚毅、正直的品格,就能使他从失落中振作起来。
往事如雾亦如电,当这些模糊印象在他脑海中散去,浮现之上的是戴胄亢奋、激昂的表情,
“到重阳封袭时,一定会掀起腥风血雨,各郡的高手都齐聚云庭,而且,我听说柴爵家的柴慎在暗中联络铁浮屠和南衙神卫,要拚命斗一场了。”
“嗯,对了,柴慎还是唐门为二小姐唐莺挑选的追求者,他很可能会得到唐家的支援。”
“他也配!想娶我们唐莺做他的梦去,先得问问我手里的剑答不答应。”
“去去,跟你有丁点关系么?”田丰大笑起来,“如果当初不是因为我被诬陷,给人顶包驱逐去了哨兵营,这些年北衙就不会这样弱势。”
“眼前最迫切的事,是在重阳前再找上几个帮手,毕竟只凭我们两人不足以去争胜。”
田丰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可想而知,即将来临的战斗必定是相当的惊心动魄,因此,寻找的帮手必须要是技艺超群。贵族之中当然也有几个人选,他们都接受过良好的教育和训练,而且聪明机智、充满自信,不过仍然缺乏基本的战术素养,起码目前是这样。
两个年轻人在庭中闷了半天,筛选出来的人觉得都有点不伦不类,他们究竟因懊恼而不间断地开始喝起酒来。田丰脸胀得通红,先是怪里怪气地抱怨时政,阐明不凋花将来要如何帮助穷苦人。后来只是把酒往嘴里送,指手画脚地说将来如果他能领军,要把军队装扮成商旅,先发制人,被识破就折返,不被识破就长驱直入,眼神中闪出非比寻常的得意。戴胄讥笑争辩了好一阵,也有些醉了,就懒得再去搭理他,那富于表情的面容依旧十分白皙,慵倦地敞开胸口,整个人烂若舒锦般,显得不凡的高雅。再往后,连田丰也记不起来,自己还说了别的些什么了。
“啊,我要去办件事情,刚才来的时候,春熙不是说过,要我等会去找她吗?”田丰搔着蓬乱的头发,也不管戴胄,忽然就回去厢房找她。
一到那里,田丰大吃一惊,没想到有几名喝得酩酊大醉的军官正在痴痴傻傻地欺辱春熙,她愁容满面,双手柔软无力地反抗,狐狸男仆则满脸茫然,显然他觉得这是发生过很多次的事件,并不认为自己有义务去帮助她。
田丰气得牙根咯咯作痒,对他来说,这简直太侮辱了。他操起拳头,纵然没有那几壮汉那样虎背熊腰,也跳上去一拳把他们掀翻在地,军官们还没来得及张嘴求饶,又顿时被他对准了扔甩起来狠揍,男仆和春熙吓得慌忙奔上来拉劝。
大概戴胄也听到了混乱的状况,从凉亭那边跑过来,看见这些恶徒胸前都用云锦织成翠鸟团饰,腰挎利刃,果然又是南衙神卫的校官无疑。不禁柳眉倒竖,不许春熙她们劝阻,像老鹰抓小鸡一般都拖出去,瞬间把那些眼睛也睁不开的军官扒个精光,套上开衩短裤,用藤条结结实实捆绑在快马上,一阵旋风似的打跑了,接着又跟没事人一样的回去痛饮。
不觉已入春夜,云庭的夜空不似花都那般璀璨,依然清冷而凛冽,但这边的山川雄浑而原始,与“消亡边界”接壤的山脉本身就像座精雕细刻的博物馆,每一座山中都藏着艺术品般玲珑的建筑,每一座建筑都流传着自己的故事。
孤星闪烁在头顶遥不可及的云间,北麓有些灯火辉煌的楼层,就像云间飘渺着的宫殿一般,似乎还隐约能听到那里仍然是一片莺歌燕舞。
春熙和田丰静静坐在山林掩映的坡道,透过艺廊的玻璃穹顶,欣赏着眼前棱镜般的世界,他们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春熙像孩子般轻轻喘息着,又恢复了青春貌美、娇娆诱人的模样。
“你是从其他地方来到云庭的?家在哪儿?”
“青城。”
“你一个人过来?”
“不,有个姐姐陪我来,她先回青城去了,而我还留在这里,不知道要住到什么时候呢。”
“原来这样啊,你也回去吧!父母总是疼爱自己的孩子,要是知道你这么亏待自己,他们会很伤心。不要太辛苦,回到他们身边,离开云庭。”
“是吗?我想也许不会的。我是个养女,从小被亲生父母送给别人,继父母又有了自己的儿女,自然对待我差些,可能因为他们过得也不好,就使他们对我感到气恼,我不想留在那儿,叫人家很厌恶。”春熙说着眼圈有些发红。
田丰听到这里,想到自己的身世,同是天涯沦落人,可是自己至少还算幸运的,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别太难过,那好,以后你有什么事情就告诉我。”
远山的雾峰里渐渐飘来悠扬婉转的歌声,旋律给人的感觉,却是夹杂着凝重与悲切,滑稽和颠疯,现在回想起来,为什么每次听到这首曲子,总觉得它在预示着什么不安?
当驻足在唏嘘河彼岸的燕鸥,再次抖落水面蒸腾的露珠,凌空离去之时,藏匿在忧郁土地里的邪恶势力,也正在张开那黑色的翅膀,不久,它将笼罩整个帝国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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