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公子（1 / 2）

第三十章:公子

自竹林之后，天弃便不曾涉足于江湖事，在墓室整整呆了七天，以毒尊带来的药等，治好腿疾，又是一月不曾离开天弃墓，外面的事，虽不曾闻问，但心中却是自然晓了的。

天弃出道江湖，已成为一个神话，是以好事的江湖人千方百计要一探天弃墓。

天弃墓岂是他们能够进入？天弃不以为烦，飞鹰却建造围墙，这个天弃知晓。心下不知是什么滋味，本不想再管一切事的。

飞鹰与龙凤二人的谈判，天弃自然在侧。待飞鹰走后，他才现身，女神龙曾有过两三次觉察他在暗处的感觉，是以那次十分敏感，比鬼见愁早知天弃，是以才说让欧阳飞鹰传位一事。

“女神龙，鬼见愁。”鬼见愁一见是他，竟不自觉地想要退缩，对自己的心境大吃一惊。独孤天弃不是一般人物，他一定知道了这件事的原委。又自失神的看着天弃。

天弃只是微微一笑，显得云淡风轻。

“赛华佗……”女神龙只说了三个字，却不知说什么好，方才之事天弃定然全部听到，还说什么。“只要你接受城主之位……”这话显然说的是半句，许久都未曾接下去。天弃才道：“只要你们放弃报仇，我就接受城主之位。”

这显然是个难题，女神龙未说下去的，正是此意。方才欧阳飞鹰对当年的说辞，何尝没有可能是天弃吩咐？

“我来，也跟你们定个约定。”

“什么约定？”

“如果你们不肯放弃报仇，你们的孩子会成为孤儿。”

“这是威胁？”鬼见愁此时方说，他们还没有孩子，不过日后怎么会没有呢？

“这是警告。……随你们怎么想。上官燕。”他看着女神龙：“你不应该定那个五年之约。”

“你难道要我把玉玺交给他吗？”

“正是！”天弃道，女神龙此次真的怒了。

天弃又道：“你记着，这是我们的约定，不要忘记。在你和欧阳飞鹰履行约定之时，如果凤血剑出鞘，你们的仇人便是我。一切与旁人无关，更不能再向别人拔剑。”

“独孤天弃！”天弃闭上眼，听她的言语。“我们的仇人是欧阳飞鹰，不是你。”鬼见愁为女神龙解围，天弃对女神龙有恩，鬼见愁至少知道他们小时候的关系很好。

天弃睁开眼来，玉箫划个弧形，仿佛这虚空之中捉到了某种常人所看不见、感知不到的东西：“你们是为父报仇，我自然是代父来还。”

他说的字字都如审判：“从今以后，划下道来，你我有仇无恩。”

女神龙彻底崩溃了，她上前一步喊道：“独孤天弃，你疯了！你忘了蓬莱谷的许愿树？你忘了当时我让你好好活下去，过你的人生？你……你是赛华佗！”

“赛华佗是谁？早在弄月死时，就已经不复存在了……”

他变了，彻底变了，女神龙都不能把握，到底是什么使他改变。然而人生于世，没有人不会改变。蓦然想起，如果自己履行诺言，与他结为夫妇，如今一切又将如何？只是他们是仇人啊！仇人……想及二字，心中一凛，再望向赛华佗，方知他内心心境，……却是比旁人都理智的多。自己不禁也沉静了许多：“好……”大不了那日不带剑，绝不拔剑。

那日他在墓中，听到兰若的一番言语，心下很是心疼。一句一句，说的全都是伤心之事，一字一字讲得只令他心同戚戚。抱着她冰冷的身子，为她细察病况。又因弄月嘱托，故照顾于她，开了一帖药，喂她服下。

又知飞鹰攻打拜月坛，先是在墙上留下记号。出来碰到顾剑辰，以条件让顾剑辰给予众人解药。匆匆赶往断剑崖，却已晚了。救回父亲，略望了几眼母亲，却未现身。又将拜月尸身焚化，带到念月阁。兰若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里，一步也未曾离开。

是故在皇城，以弹指警告，后又在地牢入口救下兰若。不愿让兰若看到他，故而点了她的昏穴。

又与父亲争吵一番。

飞鹰嫌他袒护仇人之女，意欲将兰若重新打回地牢，天弃与他交手几回合，地牢重开。他抱着她冲向下边，惊得飞鹰一身冷汗，却不知是天弃要取回落在地牢的无我剑。待重新出来，方才不再比斗。

飞鹰不知天弃承弄月之愿照顾兰若，更不知天弃喜欢兰若。“你救他们、帮他们，难道你真想我有朝一日死在他们手下不成！”

天弃冷笑：“你放心，子报父仇，父债子偿，天经地义，他们不会杀了你。”

他对飞鹰说：“我只想在余生里做完我想做的事，为了你，我已经失去了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想连他的最后一点愿望都实现不了。”说罢就要走。

飞鹰怒道：“难道她比我还重要？”

天弃冷然一笑：“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为何要关心于你？”

一句话问得飞鹰无语可言，他还没有承认过他是他的儿子。

天弃离开了，依旧将兰若带回醉生梦死。他能在去蓬莱之前预料到四方城潜在的危险，那么他自然能找到已经前来的纳兰衔御。

明月国时，他和兰若一同看到纳兰衔御迎娶妻子。他认得公子，公子却不认得他。

之后顾剑辰问他自己要找的人在哪里，他便让顾剑辰上醉生梦死对兰若说那番话。

方才顾剑辰去找他，他告知顾剑辰等的地点、时间。自己便先去见纳兰衔御，正好听到兰若与衔御的对话。

筠儿是他的妻子，在为他生下仁儿之后七天，因受寒而死。

他始终也忘不了筠儿临终说的话。

犹记得，筠儿痴恋的话：“衔御，你说人会不会有来世？会不会有轮回？”幽冥之数实属难言。

“会的……会的。”一个好好的姑娘就此将去，而且还是因为自己，公子伤痛之余只想用一切办法令她安心高兴。

“我希望我永远都不要轮回，灵魂便化作那块玉佩，永远留在你身边，也不会妨碍你……”

公子泪水淌下，抱紧她道：“你不能这样，这样你的灵魂如何解脱？你要听我的，去下世，去轮回，我下辈子永远照顾你，对你好永远爱你，永远不分开。”一个愿永远相忘，一个愿永远照顾，这份爱，到底孰轻孰重。

抚去他的泪水，他毕竟为她流泪：“你那么好，我怎么有这样子的福分。”

公子凄然一笑：“傻瓜，我哪有那么好？能和你在一起一辈子才是我的福分。”傻、轻声说出这个字的时候，真是异常沉重。如果可以理解，这两个字，是这一生最难以消磨，与承受的。在伤情所能形容的字幕里，痛这个字既俗气又很真实的表达了这一刻。

彩琴在回忆当时的境况，她总是肃然而动道：“我从未见过一个人可以那样伤心，分明我没有经历过那样的痛楚，却也能清楚的感知到那种痛境。少夫人咽下最后一口气，正在抚去少爷脸颊泪珠的手突然下坠，那一刻我的心也忽然下坠，一口血逆流出来。而少爷却抱着少夫人失神道：‘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呢？’”

怎么会呢？怎么可以呢？

筠儿就此离去，她究竟要去哪里？人的最后一念，往往难以捉摸，而且神秘。

如果我、我们，可以替她选择。如果我，可以替她、他们，思考。

“但愿不要再见了吧？”你只是答应照顾她，她怎么能让你下辈子也不能和你心爱的人在一起？所以永远不要再见了。不知道此生为你做过什么，不过来世还是化作你身上的玉佩，这样好的很多，既不是离开也不是再来。

也许爱的极深到最后终将不爱了。

始终欲待更多安慰，却教只放微言。哽咽，对此怎当不痛哭一场！

习惯，仅仅三年贤淑调皮的妻子离开了。

以后是永久的悲伤，篇篇怀念词句，即是歉疚也是悲凉。

三年之后他奉旨续弦，初忘不了妻子临终的话语，没有怨，没有恨，却也还爱着他。

因放不下两段情缘，故始终没有圆房，新婚妻子也因此而记恨于他。

后来随皇帝游历，回来后无意间得知新妻子出轨，从此更不再碰她，为她颜面也不说破。

那日为了遗仁与她大吵起来，那是公子生平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发怒，新妻子又摔又闹，嫌公子不理采她。

“你就是喜欢你的表妹，喜欢你的前妻！”

公子忽然平静了很多：“表妹与皇上两情相悦，你若乱说不怕圣上怪罪？至于我的妻子，她虽然死了也还是我的妻子，我一生只承认她一人为我爱人，更不是什么前妻。”

“那我呢？我不是你妻子吗？”

公子笑道：“我若只是个平凡人，就算为了我的仁儿，我也将终生不娶！”

千千终于以她的任性证明，公子心里没有她。

后来更是从下人那里得知自己的事已被公子知道，从此才收敛不少，但心下却也颇多寂寞。

如今可算又有个机会，公子申荐远巡东城，又离开她了。

公子一生有三个最要好的朋友：言止、任行、何谦。

他们先公子半月到达四方城，如今得知公子前来，早已在约定地点等候。

公子出门不久，便听到琴声，唱的正是他方才所作之词。这首词除了她没有第二人看过。

却不想，一个少年上前牵绊住他：“我总算找到你了，我要跟你学弓箭。”少年峨然挺立，脸手已冻得通红，微微发烧。可见始终没有躲避寒风，一直在外面等着他。公子认出他正是那日相救的少年，眼见他昏过去，只好先带他送往不远处的医馆。

琴声未停，人也未到，箫声先至。

兰若听闻这箫声自寻声去，箫声凄凉，兰若步步靠近。

那是白衣，不是天弃，因为没有朱椅。若不是天弃，谁还会吹出这样凄凉的箫声。

她来了，轻盈而疑惑。

天弃收起玉箫，缓缓转身。眉间没有那点朱记，但是确实是他，看起来苍桑而憔悴。

他勉强笑道：“你应该等着他，他很快就会去找你，这样一来，你们便会错过了。你……”

天弃想说：你现在回去还来的及。可是他实在开不了口，他不希望她回去，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她的。

他又自笑道：“你喜欢我，否则……”

兰若见到他，惊讶之余，想起弄月和父亲，又听他说自己喜欢他，竟有莫名的气愤，拔出无我剑架在他颈间。而天弃则若未见：“你喜欢我，否则不会立刻跟来。”

“我来是为了杀你，不是……”说到不是二字，心下羞涩，未说下去。

“为什么你的剑总是指向我。”

“是，你三翻两次救我，我却三翻两次要杀你。”

忽然想起前两次醉生梦死之事，问道：“那两次是不是你……”

“就算不是我，难道会是他吗？”

忽撤回无我，向自己心脏刺去。天弃及时以指钩住，无我剑之锋利足以销断他的手指。

血从指间流下，他不明白，为什么她在他面前不是拔剑，就是自杀。

你救我，我却要杀你，我还给便是，日后两不相欠，也好过再见面我不知是要把你当成恩人，或是仇人。

兰若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欲抽回剑，但却被他巧劲钩着。

为什么你发觉不了，其实你爱我。虽说当时中了蛊毒，不管动的是哪种情谊，你都必然杀我。可这许多接触，当真比不上你这段过往姻缘？你心痛自刎，到底有几分是为了他，若不是全部为了我，不敢面对我，又何必如此？……我到底要不要点破？数次生死之际我都在你身边，多次邂逅，我是救了你很多次，但也不需要你用命来还。……然而，刻骨铭心、不需要太长的时间，往往就在那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