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子,一个面罩蓝纱,身着蓝绫的女子,从天地的尽头,一步一步向他们缓缓走来。杨晓风揉揉眼再看,却只见一团蕴蓝的光晕向他们飘来。风更紧了,雪更密了,杨晓风牙齿打着颤,他太冷了,从内心到身体都太冷了,无边的恐惧涌来,心中的阴影无限的扩大,他挪了挪脚,挨着柳残月站着,柳残月忽然拉起他的手,颤抖的握着。杨晓风一怔,抬头似又看见那女子,女子已走到他俩面前,却没有看杨晓风一眼,只是盯着柳残月。柳残月的手抖得更厉害了,杨晓风扭头看去,柳残月也缓缓转过头看他,眼里蒙着一层水汽,“快跑。”柳残月说着,似乎在哭,又似乎在笑,杨晓风已看不清了,一瞬间,一切都似雪般消融了。
四周还是人群,还是店铺,还是落叶城;只是柳残月和那女子不见了。
杨晓风手里只剩下那个瓷娃娃,咧着嘴,像是在嘲笑他一般。杨晓风猛然发了疯的跑了起来,卷起一路的烟尘......
傍晚,乌山山脉的主峰大乌山下,一少年正在打坐休整,少年面色发白,眉宇间愁云密布,发髻、衣衫尽皆被汗水打湿,这少年正是用短距离传送阵和千里神行符从落叶城往家赶的杨晓风。
杨晓风听到月儿叫他快跑时便感到一阵不安,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明白月儿为什么要这么说,但他相信月儿,所以不要命的往家跑。
之后杨晓风有点明白了,因为月儿不见了,一定是被那女子带走的,他更明白自己现在除了将月儿被带走的消息传回杨家谷,别的什么也做不了,他很痛恨这种无力感。
杨晓风一边利用杨家隐匿在俗世的传送阵赶路,一边用传讯符将消息传回去,但是直到他将身上的传讯符都用完他都没有收到任何回讯,也没有看到父亲、长老们赶来营救,杨晓风心里越发觉得不安,可奈何修为有限,他浑身灵力只勉强够催动一次百里传送阵,之后就要打坐、吃丹药恢复灵力,而且他的身体也不经不住空间之力连续的撕扯。所以他一会儿用传送阵,一会儿用千里神行符,穿插着赶路,中间还要打坐休整,现在才到大乌山。
这才得了一半路途,不过杨晓风终于能松口气了,因为父亲曾告诉过他大乌山中有一传送阵直接传送到杨家谷,而且不是以灵气催动而是用血脉之力激发的传送阵,只要休整一番,他就能很快回到杨家谷。杨晓风长呼一口气,站了起来,他已经恢复了灵力,想起父亲教的方法,他立刻向大乌山奔去,快到乌山山脚时,他左手捏诀,一咬舌尖,吐出一口精血,接着就消失在一阵空间波动中。
杨家谷附近的苦竹林深处,一阵空间波动,杨晓风现了出来,只见他脸色更加苍白了,抬眼打量一番,杨晓风就知晓这是苦竹林,抬腿往外跑去,他对这儿可是非常熟悉了,他经常和月儿偷跑出来,在这林子里玩,只是他从不知道林子里还有一个传送阵。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里已经可以算作杨家谷了,苦竹林外有一个幻阵,穿过幻阵,就到杨家谷了。
杨晓风一刻不停的往外跑,才跑没多久,他停了下来,在他眼前是一个烧得焦黑的大坑,附近的苦竹也被烧了不少。这是怎么回事?杨晓风抬头望去,四周远远的冒着几股浓烟,他的心没来由的漏跳一拍,往身上贴了两张神行符,继续赶路。杨晓风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他一路跑来,到处都是坑坑洼洼,一大半的苦竹林都毁了,就像天上砸下大片火球把苦竹林砸烂烧焦一般,而此刻杨晓风眼前更是令他无法接受的,苦竹林外的幻阵没了,站在原来幻阵的位置可以清楚地看见昔日那个猿啼鸟鸣、青山绿水、生机盎然的杨家谷变成了一片废墟,阵阵焦臭和血腥味扑来,熏得杨晓风睁不开眼,他的脑海一片空白,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向谷里走去。
汉白玉砌的广场不在了,只剩一个巨坑,周围散落着几块碎石栏;东边大师的茅屋,不,应该是东面的山头都塌了,凹进去一个大洞,还有几条长长的裂口;西面的山头还剩一大半,昔日成片的古坟已看不出模样了,几块碎墓碑甚至斜倒在谷底;杨家谷的土地、碎石、烂木、枯草上,都泛着腥红的光。
杨晓风呆呆的看着这一切,四周没一点声响,风过,扫拂着几处还在燃着的火堆,卷起缕缕黑烟,再夹带着灰烬飘飘洒洒的荡散在谷里。
杨晓风没有停留,虽然脚步很沉,但他还是一深一浅的走着,直到走到西北边看见那昔日阁楼群散成的一堆碎木,他涣散的目光才猛的缩成一个点。“爹!”杨晓风发了疯的冲过去,西北的山头被移平了,那些亭台楼阁全变成焦木烂屑,杨晓风跪在上面两只手猛扒,一块漆黑的烂匾漏了出来,上面依稀可见“天字阁”的字样。
杨晓风捧着这块匾,双手抖个不停,“不会的,不会的......”“娘!”杨晓风又发了疯的乱刨。
“嘭!”的一声,碎屑乱飞,杨晓风扭头看去,一个血人从一堆烂木中跳了出来,杨晓风跑了过去,那血人倒在地上一阵狂扫乱抓,“雷叔!雷叔,你这是怎么了?我爹呢?我娘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告诉我,你快告诉我啊!”杨晓风跑近了才认出那人来,那人是雷叔的分身,杨家的三长老,杨晓风一把抱住雷叔喊道。
雷叔双目圆睁,大张着口似乎想说什么,但口里不断涌出鲜血,他一只手死死地抓住杨晓风,一只手缓缓抬起朝北边指了指,然后一松手,再无生气。
“雷叔!雷叔!雷叔!!!”好一会儿,杨晓风才放下雷叔,往北边跌跌撞撞的跑去,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眼泪就止不住的流下,模糊了双眼。
北边的思过崖还在,除了满崖的血迹和崖下堆成一堆的尸首,别的一点儿也没变。杨晓风看着那堆尸体,胃里阵阵作呕,尸体堆成一座小山,有的只有头,有的只剩胸,有的被炸成碎片,还有的被切成几段。
杨晓风瘫在地上,口中喃喃不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谷里忽然响起了笛声,这笛声苍苍莽莽、凄凄惨惨,随着风烟飘飘荡荡传出去很远很远,杨晓风忽然发了疯似的往思过崖上爬,笛声是从崖上传来的......
杨晓风爬上崖便见到一个人,那人背对他吹着笛子,身长九尺有余,一头青色长发一直拖到地上,杨晓风觉得这背影有点熟悉,那人似乎感到有人来了,放下笛子转过身来,剑眉星目,白衣带血,竟是杨暮云!
“哥?!”杨晓风很吃惊,接着便泪如泉涌,跑过去抱着杨暮云道:“哥,这是怎么回事?我是不是在做梦?好可怕,好可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爹和娘呢?他们......他们会不会......哥我好害怕......”杨晓风泣不成声。
杨暮云一抚杨晓风的头,轻轻俯下身,在杨晓风耳边笑道:“好了好了,不哭了。我的好弟弟,你终于来了,我都等你好久了。我可是准备了礼物送你哦!你看。”
杨晓风听得一愣,抬头看着杨暮云,杨暮云邪邪一笑,轻轻挪了一步让开了杨晓风,杨晓风往前看,思过石下躺着一个人,高高的发髻盘得稳稳的,只有几缕发丝随风飘摇;白皙的脸庞,神态是那么的安详;双手合十胸前似在祷告一般,圣洁,虔诚;还有那微微扬起的唇角,洋溢着幸福的味道;那雪白的罗裙让腹部像炼狱中盛开的血莲般的血迹更加妖艳,这人躺在地上睡得好熟,好香,好甜。
杨晓风颤抖着爬了过去,举起手想碰不敢碰,想抱不敢抱,最后抖着手替这人捋了捋发丝。“娘!......娘!......娘!......”杨晓风猛的抱起这人放声痛哭,是的,这个沉沉睡去再也不会醒来的人,正是杨晓风的娘——婉夫人。
“娘!......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杨晓风快疯了,“唉!真是可怜的孩子。晓风,哥哥看着你这个样子,哥哥的心都要碎了!”杨暮云耸耸肩道,杨晓风不哭了,他傻傻的看着杨暮云,杨暮云一捋青丝道:“我亲爱的弟弟啊!喜欢哥哥送你的礼物么?你是这样的愚蠢,幼稚,实在是让人头疼啊!”杨暮云摇摇头接着道:“真的很傻很天真呢!”
杨晓风忽然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着站了起来,他真的是我哥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娘......爹呢?杨晓风的脑子乱成了浆糊,他的脸猛地一阵抽搐,嘶!好痛!杨晓风低头看,自己的腹部突然溢出了鲜血,我受伤了么?是他弄的?他是用什么伤了我?剑么?他是从前面刺的还是从后面刺的?
杨暮云笑了,眼睛眯成一个狭长的弯。“是不是很痛苦?我亲爱的弟弟啊,就让哥哥帮你结束这一切吧!”
杨暮云走了过来,伸手一把握住杨晓风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杨晓风动弹不得,任由杨暮云将他提到崖边,悬在半空中。
“对了,虽然死人是没有资格知道什么的,但仁慈的哥哥就满足一下好奇的弟弟吧!人只有先活下去才能谈其他的,这个道理七长老说过,我听了,可父亲不听,娘不听,杨家谷的三千弟子不听,所以他们才会有如此下场,都很愚蠢很痛苦呢!不过,娘,我最爱的、亲爱的、敬爱的娘,我可是让她走得很幸福哦!怎么样?哥哥我很仁慈吧!”说完一松手,杨晓风便落了下去。
杨晓风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看着站在崖边注视着自己的杨暮云,听着耳旁呼啸的风声,杨晓风忽然想到:我是要死了么?死了就不用再那么痛苦了么?接着便晕了过去,陷入一片黑暗,只是在晕过去之前,他似乎又见到那条百仞来长的黑色巨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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