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福先急忙捂住她的嘴巴,齐夫人挣扎着,连声呼喊。情急之中,他伸手在桌上摸到一块砚台,狠狠地往她头上猛砸几下,顿时鲜血喷溅。他试了鼻息,已经没气了。毕福先匆匆穿衣,推开房门,绕过依然醉卧于地的沈文斌,一溜烟走了。
第二天大早,毕氏祠堂闹翻了天。
毕福先大模大样地来到祠堂,到沈文斌屋中查看一会,便对大家说:“毕氏家丑不可外扬,让本老爷仔细查访后再作计较。齐夫人死在沈先生房中,沈先生难脱嫌疑,只得委屈几天了。”
毕福先命家人将沈文斌关在柴房,派人看守,沈文斌大呼冤枉。毕福先给齐先生一千大洋,让他料理后事。
郑红梅和齐先生都不相信是沈文斌所为,因为他们二人醒来后都见到沈文斌仍然醉卧房外呼呼大睡,身上穿着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并无任何血污,而奸杀现场到处血迹斑斑。
毕福先听了郑红梅的申辩,劝慰说:“郑小姐放心,本老爷一定会找出真凶,还沈先生清白。”
郑老汉一家急得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候,毕府有个下人悄悄告诉郑家,他看到毕老爷将中秋夜穿的一身衣服偷偷地烧了,好生奇怪。他还听到毕老爷送了官府银子,要官府定沈先生死罪。郑老汉和毕府下人一核计,料定必是毕老爷奸杀齐夫人,想拿沈先生顶罪。毕府下人劝郑老汉赶快救出沈先生,远走他乡。郑老汉拜谢仗义救人的毕府下人。当晚便在他的帮忙下,将沈先生从毕府救了出来。沈文斌和郑红梅双双逃进天佑山。过了一段时间,郑老汉夫妻也待不下去了,俩人便隐身住到天佑山下大佛村。
郑家先后逃走后,毕福先就四处扬言要抓住沈文斌和郑老汉一家,以宗族家规将其沉塘处死。不久,那个报信的毕府下人忽然不明不白地死了。
梅蔷等人听完郑老汉一家的故事,都慨叹不已。
梅蔷说:“沈先生既然是冤枉的,为何不向政府报告?我们革命军政府一定会替你们作主。”
郑老汉默然良久才嗫嚅说:“我们郑家逃走后,齐先生向官府报案,要求查明真凶。官府也派人来勘查,可是却没了下文。我也没想到从县城逃进这深山野墺,依旧逃不脱毕家的手掌!”
梅蔷惊问:“此话怎讲?”
郑老汉长叹一声:“你们政府的夏师长就是毕老爷的女婿!”
梅蔷愣怔片刻。“老伯不必担心,夏师长是个明白事理的人,绝不会偏袒坏人。一定要让你女儿早点回来,山里的苦,再也不能受下去了。”
郑老汉呆呆地说:“看情况再说吧。”
32杨时中之忧
王涧之听取梅蔷、欧阳小青和苏小莹的汇报时,外表十分冷静,内心却抑制不住狂喜。他照例吞云吐雾,惬意的仰靠椅背,做出闭目沉思的模样。
郑老汉家的冤情牵连到夏师长,三个女干部明白此事的份量,不敢轻易发表意见。她们看到王涧之的神态,以为自己的顶头上司必定在深思熟虑,绞尽脑汁。尽管梅蔷、小菁二人对他某些作为颇有异议,但遇上这种有关革命军兴衰的事,还是相信他会秉公而断。
王涧之的脑中确实在翻江倒海,他想得很多、很深,也很远。他想到当前乱成一锅粥的社会,乱世出英雄;想到革命军的发展前途;想到杨司令的身体,早晚会有力不从心的一天;想到湘西革命军的老人马,他们的力量日益衰减;想到自己在枫林兄弟中的地位,虽然不高却特别有所作为的空间;想到手中掌握的高官们的把柄或疑似把柄;想到杨司令之后可能发生的种种情事······。
许久,王涧之长长地吐出一根烟柱,慢悠悠说:“郑老汉一家的遭迂是当前乱世社会苦难百姓的缩影,他们饱受有权、有势、有钱人的压迫欺凌,过着牛马不如的生活。我们革命党人的天生责任就是解救他们于水深火热之中。古有包拯包青天,为民作主,今日我王涧之誓作王青天,为百姓申冤。你们要把郑老汉的案子接过来,尽快派人深入调查,让躲在深山的百姓重见天日。因事涉政府高官,你们务必要保守机密。我会马上向杨主席报告。对这件案子,司法部理应回避。”
梅蔷认为王涧之说得在理,为郑老汉申冤也正是她们的意愿。
王涧之精心准备了材料向杨时中报告。杨时中身体不适卧床未起,他强打精神斜倚床头。上官红袖欲退出回避,杨时中示意她留下作记录。
王涧之简明扼要地报告了锄奸进展。根据多方面调查,尤其是内奸奚吉利的口供,初步确定内奸案甚为复杂,涉及人员较多。除了已经暴露的祝升平、胡长贵、季雄光、桂友清等人外,还牵连到革命军高级军官和一批中下级军官。
王涧之显得忧心忡忡的样子。“最不愿看到的是我们查到了蒋师长和姚师长的疑点。据奚吉利交代和其他人员的旁证,内奸桂友清是经蒋师长推荐到姚师长麾下三团,起初当排长,后来升迁为连长。此次三关一战,就是他率连反叛,杀害了侯副司令。祝升平的副官胡长贵,也是当年蒋天禄任清军奋武佐校尉时的亲信。蒋师长以前常到奚吉利店中,跟姚师一些中下级军官醺酒,吆五喝六,闹得乌烟瘴气。”
杨时中紧皱双眉,一字不漏的听取汇报,脸色越来越沉重。
王涧之继续报告:“姚师长的问题更多,归纳起来有三点:一是他接受桂友清的贿赂,听说是盗墓贼从清朝一位王爷墓中盗来的名画,价值连城。二是他多次给奚吉利签发路条,奚吉利得以顺利通过关卡,向史无前传递情报。特别是那次梁参谋长率运输队采购粮草的情报,就是奚吉利拿了姚师长特批的路条过关的。当时因敌人大军压境,没有杨司令和三位师长特批,任何人出不了三关。据调查,姚师长还在县城包养了风尘女子赛婵娟,奚吉利交代,这个赛婵娟也是史无前的内线。”
王涧之接着说:“在内奸案中,三个师长唯有夏师长未曾有瓜葛。但是,夏师长却牵连到一桩杀人案中,他的丈人毕福先奸杀了私塾先生的夫人,嫁祸于另一位私熟先生沈文斌,致使沈先生夫妇二人逃往深山。而夏师长串通当地官府,在人证物证俱全的情况下,仍然枉法保护毕福先,致沈先生蒙冤至今已达五年之久。”
杨时中异常震惊,神色愈发严竣。上官红袖一边记录一边深思,面部表情非常严肃。
王涧之最后谈到了匡世东。“根据多方调查,匡世东是个忠心耿耿的好同志。原本侯副司令对他很器重,匡世东早有报恩之心。这次反围剿锄奸计划开始前,匡世东偶然听到祝升平和胡长贵的谈话,知道他们想趁此机会除掉侯副司令。匡世东迫不得已才擅离职守跑到三关,向侯副司令揭发了祝升平的阴谋,侯副司令命他同去抓捕祝升平,后来匡世东见祝升平意欲对侯副司令不利,情急之下才开枪打死了祝升平。实事求是说,匡世东有功无过。”
王涧之又简要说明侯光煜和祝升平之间的个人恩怨,这些情况都是王涧之根据匡世东的自述加以发挥,作为匡世东是好同志的佐证。
杨时中沉痛地说:“革命军内部出了许多内奸,始料未及。说明政府的工作尚有很多改进的空间,内务部要进一步抓好锄奸工作,当前务必把提高警惕、纯结内部放在首要位置。侯、梁二位的惨案决不可重现,对于内奸,一经查实,严惩不贷!
蒋、姚二位师长的问题,切不可张扬。内务部可以继续调查,但不要轻易下结论,这件事处理不好,会给革命军带来震荡。这个原则同样适用于夏师长。如果夏师长的问题属实,虽不至于象内奸那么严重,却也是徇私枉法,为革命纪律所不容。至于匡世东,以前曾多次议论过。内务部还要进一步观察,勿枉勿纵。
我还要提醒一句,内务部事务是革命军的要害工作,容不得半点差错。我们每个人都应有高风亮节、严于律已。古人云:‘人生大罪过,只在自私自利四字。’梁启超先生说得好:‘去山中贼易,去心中贼难。’此等忠言,望内务部诸位切记。”
王涧之诺诺连声,恭恭敬敬听了杨时中一番训示后,才告辞离去。
杨时中颓然长叹一声:“革命军岌岌可危矣!”
上官红袖惊问:“杨主席何出此言?”
杨时中闷闷不乐。“你没听出革命军的隐患所在?”
上官红袖不以为然。“方才王涧之所言,虽有部分是真的,但依我之见,他对于三位师长特别对蒋、姚两人的分析言过其实。假如他俩也是内奸,天佑山还会有今天?”
杨时中点点头。“若说蒋天禄和姚其昌是内奸,其实我也不信。不过,我想到的是另外一个问题。蒋天禄把桂友清推荐给姚其昌究竟何意?按理说,倘若蒋天禄果真要帮桂友清的忙,完全可以把他安排在虎师,何必多此一举去求姚其昌?根据蒋天禄藏而不露、极有城府的个性,唯一的可能是他对龙师另有所图。
在清军中,蒋天禄的官阶比姚其昌高,他俩又同是夏希周的下属,他们原本的关系并不和睦。到了革命军后,三人的官阶又是相平,他们之间难免产生龃龉,表面上都相敬如宾,内心却疙疙瘩瘩,蒋天禄曾隐隐约约在我面前暗示,姚其昌平庸无能,难当重任,侯老司令是在无可奈何时才启用姚其昌。如今他在龙师安插一个桂友清,再加上胡长贵曾是他的亲信,那么他的动机就可疑了。
再说姚其昌,竟然糊涂如此,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他居然敢接受贿赂!还色胆包天,在外面包养女人。有这么多把柄在人家手上,还不被人牵着鼻子走?
还有那个夏希周,倘若调查属实,革命军政府对他如何处置?这三个人原本就不和,而我的身体日见衰竭,一旦有了风吹草动,有谁能制服得了他们?一旦革命军群龙无首,革命事业岂不危机四伏?”
上官红袖也觉得事情有些棘手,一时之间想不出更好的对策,认为只得退而求其次。“唯一的办法是视其对革命的忠诚度作考查依据,至于其它一些小节问题也只能忽略不顾了。”
杨时中挣扎着坐起身,盯着上官红袖,目光中充满期待。“有句话以前说过多次,你始终不肯答应。如今我的身体已是朝不保夕,不得不再次恳求你站出来,替革命军多挑些担子,不知意下如何?”
上官红袖默然良久,一字一句说:“我本是个弱女子,什么都不懂,如今能有个安定日子,能遵照夫人遗言照顾司令已很满足,别的什么都不想。再说打打杀杀的事也不是女人该做的,更不用说领兵打仗了。假如司令信得过,我可以提供一些意见,其他就无能为力了。”
杨时中见她执意不允,叹了口气。他疑惑不解,猜不透上官红袖的心思。自从夫人离去后,他已心如止水,再加上身体时好时坏,他在女色方面早已兴趣索然,如同嚼蜡。尽管夫人在临终时确有托上官红袖照顾自已终生的意思,可他早就表明自己的心意,他不愿耽误上官红袖的青春年华。可是她为何执意不肯离去?尤其在这天佑国人才匮乏之际,倘若她真心维护天佑国利益,真心爱慕杨时中,她理应挺身而出为他排忧解难,她到底想的是什么?杨时中百思不得其解。
王涧之离开司令部时的心情喜忧参半。他估计自己的汇报达到了既定目标,三位师长的形象已在杨时中心目中大打了折扣,他们想爬上老二的位子是别想了。但对杨时中“去心中贼”的提醒却有些忐忑不安,这些话是否隐含着对自己的不满?他急匆匆地回到天丰斋,稍作歇息,便想出门去找李芳菲,他急于找个知心人合议、解惑。刚开门,便见到江多娇站在门口,幽幽的盯着自己。
王涧之暗暗吃惊。他已有两个多星期未约江多娇见面了,一是近日为锄奸工作忙,二是李芳菲在身边常敲警钟,不准他与别的女人多接触。三是他不敢和江多娇见面,怕她当面责问自己,为什么不把她调到内务部,却调了李芳菲。此刻他见江多娇主动找上门来,顿感事情不妙。他早就跟她约定,除非特殊情况,他们的幽会地点是东山坡山洞里。
一见到王涧之,江多娇的眼泪就扑簌簌掉下来。王涧之心里发慌,忙把她拉进来,反手关上门。江多娇依偎在他身上,泪如雨下。
王涧之抱住她,不停地吻她的额头、眼晴、嘴巴。她的泪水都到了他的嘴里,温热的。“怎么啦?出了什么事,是不是有人欺侮你?”
江多娇抽泣说:“是你欺侮我,还有李芳菲也来欺侮我!”
王涧之辩解说:“我哪里敢欺侮你啊,你跟我是一条心,我就是你,你就是我。这些日子实在太忙,你也知道,革命军有内奸。出了这么大的事,内务部的责任太重,不把内奸彻底挖出来,大家都不得安宁。”
江多娇摇摇头。“我不信。以前我们每个星期都有一次约会,如今已隔了十八天,你都不理我!”
王涧之在自己头上敲了一下。“都怪我不好,忙得七荤八素,把你晾在一边了。今晚我们在一起,给你好好补偿一下!”
江多娇幽怨说:“别说得那么好听。我知道你是有个李美人陪伴身边,早把别人忘了。”
王涧之着急地说:“哪有的事!内务部工作有很大的危险性,开展锄奸行动,我们在明处,敌人在暗处,说不定什么时候把敌人逼急了,给你打一次黑枪,就不明不白地被报销了。我没把你调到我身边,是不愿让你冒这个险。”
江多娇哀伤地说:“你也别骗我了。我应该想到,你早就跟李芳菲好上了,要不她怎敢当面对我说,你是她的人了,还说如果哪个女人敢打你的主意,她就会采取一切报复行动!”
王涧之忙说:“绝对没有的事!那不过是她一厢情愿,我的心里只有你。你才是我心中的女神,天使!”
江多娇喃喃自语。“我知道我是争不过她的。她不是个一般人物,说得出做得到。哪个男人跟她沾上边,最终都不会有好结果。”
王涧之见她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别有一番动人心魄的娇艳,忍不住心荡神摇,一把抱起她走到床边,急不可待地翻云覆雨。
事毕,江多娇含泪说:“涧之哥,小妹此生已托付给你,你切不可负我!”
王涧之发誓说:“苍天在上,我王涧之若三心二意,天打五雷轰!”
江多娇悲声说:“但愿哥哥心口如一,若生不测,小妹今生便如堕入苦海,再无乐趣。”
王涧之斩钉截铁说:“小妹放心,我王涧之胸怀鸿鹄之志,立志建立宏图大业,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岂可失信于弱不禁风的小美人?倘若有朝一日我王涧之登上九五之位,我就宣告人间天国从此诞生,到那时,你就是我的王妃,天国之母!”
江多娇双手合拢,低声说:“小妹若能长待涧之哥身边,便可心满意足,其余皆属非分之想,祈求苍天保佑,如我所愿!”
王涧之见她对自己依依不舍、矢志不二,心头不由自主地升出一丝凉意,这种感觉来得那样奇怪,连王涧之自己都想不出是何来由:受到美女青睐,本该是令一个正常男人心驰神往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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