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她便被带离了长安街。
白衣男子扬袖飞起的刹那,街道上的行人才回过神来,冲着他们扬手大喊。
“快看快看,嫦娥奔月了!”
也有人调笑。
“大白天的奔什么月,是后羿奔日了。”
先前那人下意识反驳。
“俺只听过后羿射日,哪里有啥子奔日啊,你就欺负俺肚里没有墨水……”
余下再说什么,董烟绯便听不真切了。
嫦娥吗?
她勾着嘴角一道自嘲的笑意,视线里仍旧一片模糊。
可她身旁的人始终不愿做后羿。
如玉将董烟绯带至一处窄巷里,才将她放开来,又领着她向街上酒楼走去。董烟绯已能看清周围景物,瞥一眼走在前方的白衣男子,不知他此举何意。
几个时辰前二人不是刚在议事厅争吵了一番吗?他此刻带她来这里,莫不是要设法劝服她?
念及此,董烟绯眸光一凛,冷冷开口道。
“无论你如何相劝,我都不会改变想法,便是死,我亦会阻止你登位。”
白衣男子回头看她一眼,茶瞳里思绪复杂,却并未开口。直到二人在楼上雅间坐下,如玉提起桌上梨花酿,给对面女子浅斟了一杯,又将自己杯中满杯饮尽,才表明了来意。
“这杯,为之前与你争吵。”
接着又满饮一杯。
“这杯,为负你心意。”
第三杯刚要入口时,被绯衣女子倾身抬手挡了下来。相识近十年,二人从未这般推杯迎盏过,一直以来,如玉都是以青龙堂主的身份对她,将手中任务下达,她便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即便是董烟绯放弃矜持表明心意时,他亦是端着青龙堂主的架子,将她一片深情推拒千里。如今,这般平起平坐推心置腹的姿态,她竟有些不知所措了。
“你无须这样。此事之后,若我还居着朱雀堂主的位置,便会如往日一般以你马首是瞻。”
如玉自知她口中“此事”是指何事,但仍旧是无奈一声叹。
董烟绯误会了他的意思。
他此番前来,不过纯粹是为了致歉。前两为他方才已言明,这第三为,却是为自己对她的伤害。这些年来,董烟绯对他的情他看得清楚明白,亦自问受之有愧。但她是那般坚持的人,他心中无她,便不能给她一丝一毫的希望。
董烟绯却看不明白。
“阿虹。”
白衣男子忽然开口,久违地唤了她的名字。
不对,阿虹根本不是她的名字,不过是如玉随性而起,可却比外人对她的所有称呼都来得弥足珍贵。
董烟绯脑海中又不自觉闪出阁楼顶上的那双茶瞳来。
她原以为此生他不会再这么唤她了。
“我们相识十年,却还未曾这般交谈过。”白衣男子说着,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他不胜酒力,面色已微微泛红,茶瞳里却仍旧清明。“今日,我不是青龙堂主,你亦不是朱雀堂主,我们俩,不过是相识多年的老友。”
董烟绯冷眸满是疑惑地看他,不再下手去夺他的酒杯。
“你听我说就好。”
白衣男子说着,一手酒壶一手酒杯自座上走至窗前站定,眸子深深地望着临街百草堂的方向。
“我和蔻儿认识那年,才七岁。那时,还未曾有人告诉我关于药楼的血海深仇,我以为我和蔻儿会成婚,会有孩子,会平平淡淡白头到老。”
他转过头看董烟绯,手中酒壶已稍显晃动。
“可是他们将这一切都毁了,毁了我,毁了蔻儿。”
如玉索性扔了手中酒杯,对着壶嘴灌起酒来,而后又看着绯衣女子,那茶瞳里沉甸甸的痛,火一般烧灼着董烟绯的心。她看着那白衣男子又自窗前走回来,在座上坐定,眸光直直地逼视着她。
“阿虹,我知道此生再无法回到过去。可是我的心……”
他说着,右手重重地捶打着心脏位置。
“我的心如你一般再也容不下他人了啊。”
这最后一句话如同九天霹雳自董烟绯心中轰隆而过,她看着说完就已趴在桌上醉倒过去的白衣男子,又一次红了眼眶。
她太过于执着,所以将他心中伤痛轻易忘却了。
这个男子,如她一般承着内心剧痛,如她一般豁出性命对另外一个人好,亦如她一般,求而不得。她分明懂他所有的用心良苦,他亦了解她所有的苦涩逞强,他们皆是人海里走失的孤独游魂。
却偏生无法彼此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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