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喊:“你吃我许家的喝我家的,你为我许家做点事不是应该的么?”
一根三棱银针钉在他的人中穴上,疼的许飞鸿浑身哆嗦。“许晓宇家资丰厚,需要你上海许家养么?反倒是你,你不过是许家姨太太生的,又偏好名门公子的做派。竟然学会了克扣堂妹的生活费!”
许晓宇真的想杀了这个无耻的许飞鸿,可是她是学医的,治病救人才是她的天职,杀人她连连想都没想过。
两根银针刺进了许飞鸿的章门穴,十几年的苦功,让她认穴又稳又准,两根针下去许飞鸿几乎只有出来的气了。明楼、明诚、明台看的是目瞪口呆,觉得自己后背生凉。暗自嘀咕,以后可别惹许晓宇生气,这几针下去眼见许飞鸿的小命就要交代了。
许飞鸿喃喃自语的威胁着:“许晓宇,我们许家是不会放过你的。”
来自法制社会的许晓宇哪里真敢杀人,她又不甘心就这样轻易的放过许飞鸿。眼神一转想起以前一个师姐讲的侦探故事,冷笑:“许飞鸿,我的师姐说过千万不要得罪医生。当你在船舱里,看着我爬到门外,求一口水喝的时候,你想过么?”
明楼明诚互相看了一眼,难免心中的恻隐,茫茫的海轮之上,第一次背井离乡的小女孩,被堂兄姐恶意谋杀,为了一线生机,毫无尊严的爬到船舱走廊,乞求一杯清水。万般辛苦才活了下来,堂兄却处处紧逼。
她拔下许飞鸿眉间银针,那根银针带着冰冷的酥麻从许飞鸿头顶划过,慢慢的在他的头发发心停下,轻轻地扎进去一点,带着尖锐的疼,许晓宇的声音很轻,吴侬软语,此时冷厉如冰:“在这里,这根针钉进去会伤害你的大脑,让你这辈子都无法说话,无法起身,就连排泄都不能自理。”许飞鸿瞳孔木然睁大,恐惧的看着许晓宇。他不想死,更不想生不如死。
许晓宇的银针慢慢下滑,划到许飞鸿的脖子处,在他的颈椎风府穴停下,她的笑有些僵硬而诡异:“这是人的颈椎的第五第六节的交界,从这个缝里扎进去,这辈子你可以说话,但是不要想着起身,你的四肢全部成为废物,连动的能力也没有。你还想进入徐州成为焦化厂的继承人?”许飞鸿不自觉的咽了下口水,全身僵直。
明楼拉住就要冲过去的明台,示意他不要冲动。作为唯一的继承人的许晓宇一死,徐州的偌大产业必然需要一个新的继承人,许飞鸿竟然打着这个主意?
许晓宇手上的银针慢慢的向下划去,在许飞鸿的衣襟上留下浅浅的针迹。明台看得心头一紧,她那根银针停在许飞鸿的心脏处,“在这里扎下一寸三分,你不会立即就死,你的心脏会开始流血,一个小时后血液注满胸膈,你就会停止呼吸,外表一点也看不出来。”
明楼和明诚互相看了一眼,这女孩不是杀手,但适合培养成杀手,这杀人的手段果然是最了解人体的医生才想得到。这辈子他们绝是对不敢得罪医生了。
许晓宇的手轻轻下压,银针扎进许飞鸿的衣服内,碰到了许飞鸿的皮肤,带着冰冷的刺痛,仿佛真的会扎进去,直到心脏。许飞鸿吓得浑身发抖,一阵臭气散发出来,地上流出一道黄色水迹,他竟然吓得失禁了。
明楼、明诚也算久经考验,都觉得背脊一紧,这女孩好生厉害。
许晓宇起了身,厉声大笑:“这就害怕了?人体共有639块肌肉,206块骨骼,我的老师亲手教我把这些肌肉骨骼解剖了一遍,要不要我在你身上试一下?”她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凄厉,这是那个无辜的消逝于海中轮渡上的许晓宇的最后悲鸣,她自幼学医,还来不及济世救人就无辜的牺牲在这个许飞鸿的贪婪无耻之下。她好恨!
许飞鸿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许晓宇转过身看了明台一笑。脸上恨意未消,眼神迷离,不见焦距。明台以为她要对自己下手,竟然吓得退后了一步。
许晓宇抬手擦干了脸上的泪,自嘲的笑:“不要怕。我很不得他死,可是我是以救人为天职的医生。我了解人体的每一个器官,但是我下不了手。我的手,我的针,都是为了救人,即使是这样卑劣无耻的人。”她是医者。许晓宇双手合十,闭目低念:“无论置于何方,遇男或女,贵人及奴婢,我之唯一目的,为病家谋幸福,并检点吾身,不做各种害人及恶劣行为”她身上戾气消散只余浓浓悲哀。昏黄灯光下,她泪流满面,软弱如雨中桃花,无助堪怜。她的痛,她的怒,她的迷茫,她的无助都是那么的真。真的动人心魄!她像迷途的羔羊,寻找着救赎的方向。
也许是许晓宇的悲惨遭遇惹起了他的同情,也许是她的无助打动了他的悲悯,也许是动心于她善良的软弱,明楼不知如何没了他往日的自制,听凭直觉他放任自己上前一步。他轻轻拍拍她的肩,柔和了声音:“许小姐,他如今是罪有应得,你不必难过。”
许晓宇摇头苦笑:“我享惯了和平,不知道为何会来到这乱世。”一觉醒来,她成了这个生在民国,却与她同名的许晓宇。漂洋过海来到法国,她既不知眼前事,又不懂该向何处行。身边是一心算计她的堂兄堂姐,又与当地人语言不通,她夜里无数次梦回现代,白日里却谨小慎微的收敛起一切与许晓宇不同的痕迹。当她发现许飞鸿再次出卖她的时候,她愤而爆发,直到遇见这个与旧时许晓宇没有任何交集的明楼,她才放下了紧绷的心。高大的明楼站在那里目光刚毅坚定,身形挺拔如巍峨高山。
明楼不知她讲的是从现代回到民国的意思,以为是小女孩的愤怒控诉,他拍拍许晓宇的头,无奈叹息:“国难当头,列强环峙,9.18事变之后山河割裂,无数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中。我们身在巴黎已经算是和平了。”比起还停留在内地,比起身在东北三省的那些中国女孩,许晓宇已经十分的幸运。
许晓宇知道明楼误会,她仰头看着明楼:“那明先生是为何来到巴黎?不是为了巴黎大学教授的安稳生活?”他不也是国家的逃兵,逃到这里来享受一刻的太平?
明楼摇头:“山河破碎,到处是军阀租界,国民政府承认与外国的所有不平等条约,中国财政背负百年也还不完的债务。我学经济,就是为了让我的国家变得更加富强和稳定。我希望能够以所学报效中国。”
许晓宇不信“即使这里的生活更加舒服安逸,即使回去会死在战场上,死在斗争中,即使是在这乱世留不下名字和印记?”
明楼轻轻点头:“是的。中国的事,有人在做,有人在等。甚至有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卖身投贼,就为了一碗安稳的饭甘做汉奸走狗。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等来我要的太平盛世,国富民强。我只能做,尽力去做,也许做着做着也许就到了那一天!”
他身后的灯光为他镀上了一层辉煌的金边,仿佛他站的位置就是光明的方向。
许晓宇仰望着明楼,她似乎看见了他眼中藏的悲悯。他悲悯这满目疮痍的中国,悲悯烽火乱世里的人民,为了这些他全力以赴,即使要抛弃优渥安逸的生活,即使要以身献祭。那深潭波光一闪,转瞬归于平静,底下波澜,再无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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