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让您见笑了。”
“无妨,咱们回去吧。”老人说道。
一行三人,出店门,过西桥,沿河走了不多久,就又到了白马桥边。思杨朝桥上看过去,夕阳的余晖照在白马寺的积雪上,亮闪闪的,有些晃眼,他忽然觉得有些疲累,很想停下来大哭一场。
归根结底,他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一个长在小山村里、父母早逝的普通少年,听过不多的故事,见过不多的人,识了不多些字。许久以来这莫名的疼痛,恐怖的梦魇,重重地压在他的肩上,无人可说,无人可问,能在这未知的痛苦中活下来,已经实属不易。今日里忽然得知这世上还有另外的人曾像自己一样,无论是死是活,总算一种安慰。天可怜见,类似我是怪物,我被神仙惩罚,我受了诅咒,我就要死了...这种种想法在思杨的脑袋里层出不穷,未知本身就是一种大恐怖。而今虽仍不得知这疼痛与噩梦所来为何,至少,即便是怪物,即便是被神厌弃,即便是终于要死,也总不是孤单的。
思杨在想着他的痛苦,老人也站在桥边望着白马寺,哥哥也看着那小楼,很多人走过白马桥都会看向那小楼,就在这一刻,你不知道有多少人望向这传奇的白马寺,你不知道他们各自都在想些什么。这世上有无数的人,每天都做着一样的事,但终究是不一样的生活,引出的也是不一样的人生。
大概,也只有这传奇的白马寺,承载的起这无数的喜乐悲哀。
三人到家时,天色已黑,门前思杨的嫂子还在等待,父女相见,免不了一番温馨。思杨也留下来一起用了晚餐,饭后就回了自己小院。这小院是父亲留下来的,三年前哥哥成婚后,思杨就独自搬了过来,倒不是嫂子对他不好,只是兄嫂不与久居,三年来,两厢清静,关系倒是更亲近了。
思杨回屋一边点火烧炕,一边想着白日里的香堂老人和隔壁大伯,依然是纷繁无序,理不清楚。想着明日清晨又免不了一番疼痛,心下也是很有几分害怕。正想着,听到院门打开的声音,接着就是哥哥的声音传进来,“杨子,开门。”
思杨起身去打开屋门,就看到大伯和哥哥站在门前,哥哥怀里还抱着个铺盖卷儿。把两人让进来,思杨回手关了房门,就听得哥哥说道:“你大伯说这阵子先在你这院里住着,等下我去把西屋收拾收拾,烧烧炕,你先烧水伺候着。”
“不用了,今天我就和杨子挤挤,明天再收拾别处,大林你也跑了一天,回去休息吧,我这里你不用操持。”老人拦住了要出门的哥哥,“把铺盖扔炕上就行。”
一番推让,最终哥哥走了,老人一屁股坐到炕上,看着站在地下的思杨,招了招手:“别发愣,炕还凉着呢。”
思杨继续添火,老人盘腿儿在炕上问道:“读过书没有?”
“读了两年。”
“在哪读的?”
“白马书院。”
“哦,好地方。最远去过哪里?”
“北山黑水河,南山三道坡。”
“知不知道我从哪里来的?”
“南山再往南。”
“那是哪里?”
“落川行省。”
“还有些见识,想不想离开白马镇,随我出去看看?”
“去哪里?”
“哪里都好,趁着还没死。”
“你不是说我不会死?”
“没错啊,你当然不会疼死,但总会老死,你不是打算一辈子活在这里吧。”
“我没想过。”
“从现在起,你可以想想这个问题了。”
老人说完,翻身扯了棉被盖在身上:“瞌睡了,睡觉。”
思杨盯着炕上老人的后背看了会儿,越发觉得这个大伯有些奇怪,莫名其妙的,却又很可信的样子。
从角落里摸了两块地瓜,埋到炕洞草木灰底下,洗了洗手,爬上炕扯过自己的被子,蒙了全身,只留两颗眼睛。隔着窗户纸,可以看到院子里的雪光,不知道今夜还会不会下雪,一边想着,思杨就睡了过去。
白马寺钟声响起,传到这里已经几近不可闻,思杨还是翻身坐了起来。习惯性的要摸黑下炕出门抱树,却被一只手按住了胳膊,吓了思杨一跳,才反应过来是大伯在身旁。
“干嘛去。”是大伯的声音,很清醒的样子。
“头就要疼了,在院子里抱着树还好受点儿。”
“每天都是这个时候?”
“没错,钟声响完之后。”
“不用出去,安心躺好。”
“可是,”
“不用可是,”一边说着,老人已经出手如电,在思杨身上点了几下。思杨随即觉得浑身不得动弹,一如梦中的样子。
“这是干什么?”
“免得你滚来滚去,还有,为防你大喊大叫吵醒我女儿,我现在点你的哑穴,有什么话,等你醒了再说。”说完,不待思杨说什么,老人已经又一指点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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