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放话道,谁对她不满,便向她挑战,若能胜她。她就心服口服让出一片地。
这附近山上的妖怪大多都不敢寻衅,便也只能暗暗忍着。
可这树妖居然十分猖狂地把树种到了山上的灵音寺门前。几乎是一夜之间,灵音寺门口长满了桃树,仅仅留了一条小道正对着寺门。
正值桃花的季节,寺中的地面也落了一层厚厚的花瓣。扫地的净尘和尚每天早上都要从花瓣中抽出扫把,他一边扫着一边继续有花瓣落下,吃了午斋,他便继续再扫。
她想,她始终都不能撼动他分毫,八年前是这样,八年后她本事高强了之后也是这样。
可是,她逆天理的行径终于还是招来了祸端。不久,便有天师听说这山上有树妖猖狂,前来捉她。
当她听说有天师来找她的时候,冷冷一笑,对来报的花妖道:“告诉他我应战,三天后灵音寺门前桃花林见。”
交战那一日,很多小妖都躲在暗处偷偷看着。她姗姗来迟,穿了一件水红色拖地长裙,一张少女稚嫩的脸庞上却始终带着与面容不符的讥讽的笑。
一人一妖一见面就打了起来,她从一开始就一直以守为主,躲着他的剑。那天师被困在桃树林中,便下了狠心将桃树一颗颗斩断。
随着桃树一课课倒下,她嘴角却带了满意的笑。
不一会儿,从灵音寺里便传来了木鱼声。
“咚。咚。”一声一声,镇定而有力,那声音仿佛就敲在耳边,让在场的所有妖都无法忽略。
她想,终于来了。她躲开天师的攻击,一个飞身,进入了灵音寺。
寺院的大树下,他盘腿坐在落满花瓣的地上,闭着眼睛,从容地敲着木鱼。
天师已经紧随着,跳入灵音寺中。可她却紧紧看着那敲木鱼的和尚,看着他闭着眼睛,云淡风轻。
天师的剑第一次刺到她的胳膊中时,她闷哼了一声,另一只手断开天师的手,臂上的剑还未拔出她就一个回身飞到了树上。
她的血一滴一滴落在他面前的地面上,突然,有一滴落在了他的手上,鲜红的血滴顺着他的手指静静淌下。
木鱼声戛然而止。
就在这一刻,天师突然将双指并于唇前,念了一串咒语。小夭身体中的剑突然发出刺眼的光芒,那把剑骤然从她的身体出拔出,又在一瞬间变成了三把并排的剑,重新刺入了她的身体。
那一瞬,她听到了剑入体的声音,和血液溅出的声音。
她从树上跌下,如三月里飘落的桃花一般,她落地的时候,身下的血液都变成大片的桃花。
八年了,她终于第一次正面看着他,可他怎么比以前瘦了呢。
他红着眼睛看着她,半晌后,终于轻轻地摇了摇头,她看到他的口型——他说,何苦呢。
天师的剑再刺来的时候,净尘已经拦在了他的面前,他低头道:“施主,请剑下留情。”
“这树妖为害山林,猖獗无度,逆天理而为,让贫道剑下如何留情!”
“呵。”小夭轻笑,手一挥,地面的桃花都变成一个个十岁孩童大小的小花妖,一下子缠住了天师。天师看着这如孩子一般的模样,一时却也下不去手。
他合下眼睛,终于深叹一声。她从肩头拔出剑,有些吃力地坐起来,看着他。
他声音低低道:“你为何刚才不躲?”
她笑道:“躲又能如何,躲也换不回我想要的,不躲还能看到你为我求情说话,何乐不为!”
他叹道:“这么多年了,你执念还是如此之深。”
她讥笑道:“我为何要放下执念,我本就为执念而活,为了为难你而活。”
他摇头,“我不会为难,你折磨的是你自己。”
小夭仰头大笑,唇角还带着殷红的血而显得更加妖艳: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在今天在这里应战那个天师吗?”她绝望道,“今天是我应天劫的日子。我就想,今天,我要不被那个天师杀死在这里,要不就是被天雷劈死在这里,无论哪一种,我都会死在你的面前,都很值。”
他全身一震,还未来得及问她真假,便听到了滚滚天雷。
她说的是真的。
听到雷声,她突然很害怕。她一直都不是个勤奋的树妖,贪纵享受,任性而为,她也从没有为天劫做过准备,知道的时候一切都太迟了。
刚才,其实她说谎了,她原本想,不论哪一种死,都能死在他怀里,都很值。可对着他波澜不惊的脸,和他说他不会为难的时候,她真的委屈地想哭。
做了那么多,不过是想像自己证明他还在乎她。可他偏偏连这在乎也不肯给。
她拼命忍住眼泪,多么想在他面前再骄傲一点,可是还是像孩子一般哭花了脸。原来不管她走了多久,还是会在他面前一败涂地,她听着天雷突然哭道:“净尘哥哥,我舍不得你……”
就在那一瞬,天突然阴沉了下来,一道闪电劈开天空。
她闭上眼睛前,终于落入那个温暖的怀抱,耳畔是他温热的呼吸和他低低的、依旧温柔的声音,好像这些年不过做了一个荒诞的梦。
他说,小夭,这本就该是我的劫。
遇见她的第一天也是同样的地方,她一身桃色衣裙,面如桃花。
当时他咚咚的心跳,便知是此生再也逃不掉的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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