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雀，我还能去哪？”
“或许那时的大哥，要比我难过的更多。”四哥苦笑：“我常常想起太极宫里那一只青雀，或许我和它一样，从一开始就注定飞不出这牢笼的范围了。”如今尘埃落定，九九归一，他却突然有些嫉妒，那年胆小无知，却可以安心躲在哥哥身后的小胖子。
走出王府的时候，阎婉送了我们一程。
阎婉说，她至今仍记得那一日，废太子承乾的死讯传来均州时，四哥正逗弄着笼子里一只褐羽朱额的青雀鸟。
来报丧的人说，上天总算是为王爷出了一口气。
他出神地看着那只青雀鸟，弯了弯嘴角，突然嚎啕大哭。
“他于庭院中遍植桑树和梓树，桑梓之地，是他的故乡长安啊。”
那枚青雀锁里，他以为封住了的难以消散的仇恨，其实从来不是刻骨的恨意，而是，而是他自己的遗憾和悔恨。
舜华看着我，突然笑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太子哥哥还没有走。”
我一愣，以为他又在耍我，嘟了嘟嘴埋怨道：“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再拿我哥和我开玩笑！”
“我说真的！所寄之物被毁，魂魄自然入轮回，可是你别忘了，你哥可是生生把自己的魂魄从所寄之物中抽离了出来，虽然听上去挺疼的，但是竟得了一晚重聚成人的机会，也许老天敬他是个汉子。”
说罢，伸爪向前一指，“你看，那是谁！”
不远处浓密的桑梓树，太子哥哥站在青青桑梓下，温和地对我露出一个笑容。
【九】
一晚重聚成人，而后归于轮回，我不知道这算不算一个好消息。
这里不是长安，此时也不是上元，没有金吾不禁夜的西市，坐在点着灯的城楼上，他轻轻抚摸过我的头发，一如很多年前那个很冷的夜晚，天河星悬，初上的灯火映着长街。
哥哥的声音轻的似乎不属于这个世界，他在我耳边，轻轻道，“是我的小妹妹告诉我的，人在这个世上，总要有点念想才好，总要有些值得我们留下的人。”
在他温柔的声音里，我的泪就这样扑簌簌落了下来。
我想在他的怀里赖得久一些，可却更加清晰的感觉到，他的身子正一点一点的冰凉，呼声也一点一点轻了下去。
“太子哥哥······”我哽咽着喊出这个久违的称呼，抓住他浅金色的衣角，“这次，可不可以别丢下我了。”
他没有答话，轻叹着拭去我眼角的泪，“睡吧，”他说，“等你醒了，答应我，还是那个会对我撒娇的······无忧无虑的，小兕子。”
我似乎是真的睡着了，哥哥的声音如同梦呓。
“还记得······哥哥那年带你去西市看日出的光景么，承天门的城楼上，第一声报晓鼓敲响，各条南北向大街的鼓楼依次跟进，随着鼓声一波波向远处，和着古寺的钟声，悠远深沉。你躺在我的怀里，揉着眼睛，说长安城的日出真美。”
我又梦到那年上元节的西市，太子哥哥牵着我的手，在河灯上提笔写下，一世长安。
一世，长安！
我是在师父的怀里哭着醒来的，我紧紧拽着他的衣袖，不甘心地一遍遍问，“太子哥哥去哪儿了，你把我的太子哥哥带到哪儿去了？我不要修仙了，不要再待在这个鬼地方了，我要去找阿娘，去找我的太子哥哥！”
师父看着我哭，看着我闹，眼睛里无悲无喜，“个人有个人的因果，你的因果未尽，太子殿下的因果也未尽。”
我擦了把眼泪，“师父你且告诉我，太子哥哥又去哪里寻他的因果了？”
他凝眉想了想，缓缓道：“武德、九年。”
他的因果，留在了武德九年。
那个嗜血的黎明，一支羽箭刺破了长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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