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我看过了倾城刀沈傲和灵山松鹤先生的尸身,觉得有些蹊跷。”孟澍放下海碗,说起正事来。
“说来听听。”
“这两人虽都已年过六旬,不复盛年之势,却可称宝刀未老。我遇到的魔教弟子中身手最好的便是肖惟,纵使是他去杀这两人,也不可能一招毙命。”
“都是一招毙命?”屠风荷有些出乎意料,“当世没有几人能只用一招便杀了沈傲和松鹤先生。”
孟澍道,“我本怀疑他们也中了斯蔓罗之毒,可验尸的仵作说他们死前并未中毒。且两人都是割喉而死,若是长剑贯胸或是身受巨大掌力还可用高手一说解释,可……”
“喉间可有就似反手割喉一般利落的斜上切口?”
孟澍默默点头。
屠风荷望着孟澍,顿了许久才道,“这两人或许是自尽而死。”
“我还当这世间有什么我都不知道的厉害功夫,”孟澍似乎有些失望,“谁知还是人心作怪。”
“你看看你,”屠风荷摇头道,“正经了没两句便又脱了形,不知你和明家那小子到底是谁带坏了谁。”
两人正说着话,行云六使之一的清忽然快步赶来,附在屠风荷耳边耳语了一番。屠风荷无奈道,“千面杀中又死了一个,走,我们得去一趟儿。”然后又朝她吩咐道,“去把头朝下捆着的那个放下来。”
“怎么回事?”孟澍问。
“被昆仑和飞沙的人打死的。这四人一关进地牢,就被喂了‘脱骨丸’,内力尽失。练武之人失了内力,便不经打了。”屠风荷有些不平,“这分明是泄愤的审法,因为知道这些人骨头硬,吐不出什么来,所以便要把他们一点点折磨死,才觉得爽快。”
“大娘你还是自己去吧,”孟澍向后退了几步,“我可见不得他们那种审法,我若见了,晚上定没胃口和明角一起去打公冶先生的秋风了。”
屠风荷想了想道,“也好,那你先回罢。”
快走出地牢时,孟澍又看见那个方才被头朝下捆在刑具上的男子。原本身高八尺的男儿如今已不成人形,虽已被刑具上解下,他却也只能瘫倒在墙边,苏醒过来的他一听见足音便瑟缩起来,颤抖如秋叶。他的下肢已血肉模糊,十根指头均被夹断,整个胸腔在数次重击之后也陷了下去。
孟澍觉得这个人身上可能没剩下一块完整的骨头,当即明白了为什么屠风荷会私自做主将他从刑具上放下——被打成了这样,已不用再捆起来了。
孟澍忽然心有不忍,走进房中俯下身去看他,他虽辨不出那人的面容,但看肩上的旧伤应是自己在应天府擒到的那一个。孟澍想了半晌,终于忆起了他的名字,“徐广,徐广。”
徐广听有人唤自己的名字,微微睁开了眼,用极涣散空茫的眼神看向前方,孟澍这才发现,他已经看不到了。
徐广努力转了转泛白的眼珠,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你渴吗?”孟澍问,“我只有酒,没有水。”说罢便解下酒囊,把囊口凑在他嘴边,徐广艰难地饮了几口,不住咳嗽。
“那样好的身手,也是可惜了。”孟澍记得此人鹿角钩使得极好,颇是遗憾道,他知自己不便久留,便把酒囊放在徐广怀里,“愿你来世别再和魔教扯上干系,别再滥杀无辜,便也不用再受这样的罪。”
说罢,起身欲走。
徐广觉察到他要离开,费力地扬起了头,道,“杀了……我……请……杀了我……”
孟澍知他已不愿再苟活片刻,心想与其让他被一点点折磨死,不如给他一个痛快,略一犹豫后便道,“好。”他运上内力,提起手掌向徐广天灵盖上拍去,掌还未至,掌风已逼得虚弱的徐广吐出几口鲜血来,他唇边带血,气若游丝地说:“教主他……不是……胡乱杀人……他只是……要让他们……偿还旧债……”
孟澍听他此语,忙收了掌,扶着徐广的肩头问道,“你说什么?”
徐广又吐出口血来,扯了扯嘴角道,“谢谢……你杀我……”
“巍巍祁连……初割血,莽莽黄沙……千杀之诀……九首……九首尤祭……旧时天。”鲜血不断从徐广口中涌出,他已半盲的眼努力向上望去,喉中的吟唱细不可闻,但他的面庞已不再抽搐,身体也已不再颤抖,彷佛已然得到了平静,四句念罢,他身子一软,瘫了下去。
孟澍伸出两指探他颈间,已摸不到脉搏,再一抬头,看到徐广染着血的唇边竟带了一丝微笑——他已从痛苦中解脱。
孟澍愣了愣,将徐广的身子放平放展,站起身向外走去。他神情复杂,竟似并不知自己到底想不想知晓这个秘密一般,口中喃喃道,“旧债……如今的魔教教主到底是谁?谁又欠了他的旧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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