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越是这么想,心里越没底,因为他知道他把人家忽悠进去以后,将来等着他的是什么。战争,以及不可避免的失败,失败是预兆着死亡的。所以当他越是想下去,那脸色就越白的不自然,最终,他甚至连今早上段景住教自己的那几句话也忘没了。于是他一赌气就回去坐在了那堆干草上,两眼望着门口那有需要的老板吆三喝四的在一群苦力中间点着人头。
不一会,那叶春从他的被褥中翻身坐了起来,看见自己的恩人在看着门口,于是他也不禁瞧着那边发呆,好一会,他也想过去碰碰运气,干点活挣两吊钱总比在这里干蹭别人饭吃要强得多。只可惜他一动弹,那腿就开始朝自己使劲,别扭的痛感嗖的一下就直刺自己的头皮。于是他也无奈了,难道自己就这么废了?一时间他陷入了一种极度的绝望。
过了许久,陶宗旺终于下定了决心,强咽了一口唾沫之后,转头看着叶春,也忘了装出一副高兴的表情,也没注意说话的语气,更忘了段景住教给自己的那套词,就这么直愣愣的说道:“有活,你干吗?”
“唉,俺这样的废人,还能干啥。”
一听他的回答,这人感觉很不对劲啊!老陶一下子忘记了刚才的紧张:“你咋这么说呢,咱一个大老爷们,干啥不行啊。”
叶春也知道恩人是对自己好,于是赶忙陪着笑脸说道:“那恩人您说,俺能干啥。”
“造船啊!”随后老陶就将榜文上的招人启示给他复述了一遍,最后一拍胸脯:“俺觉得你应该去试试。”
叶春不说话了,自顾自的沉吟好半天,又为难的问道:“可咱怎么报名啊。俺听您说这全城都戒严了,像俺这外地口音的能让人相信吗?那可是太尉啊,可不能病急乱投医吧。别到时候去了一说话,反倒被人当成了奸细,反就不美了啊。”
老陶没想到这叶春想的挺全的,这些自己都没想到,就从这点看自己真比他差远了。于是两个蹲在一起又想了半天,也琢么不出一个出路,临了,老陶又从自己的包袱里拿出一张饼,递给叶春之后:“吃,回头我给你想办法。”
叶春怯生生的接了过来:“咋想啊。”
“问那个卖膏药的。”老陶说话很冲,就好像那卖药的欠自己好几百贯钱一样。
这时的段景住其实也没闲着,今天又到了他进货的日子,也就是去找白胜碰头的时间。于是他又背着自己的包袱假模假样的出了城,来到了离城二十里外一个叫西牛圈的地方,找到在这里办成羊倌的白胜。将自己这边的事情全部讲与他听,把偷来的告示也告诉了他,同时白胜也会把安道全为金毛犬配好的膏药全都给他。一切交代完毕之后,白胜就会立即回山汇报,而金毛犬就会再去找到自己平日里常去的破土地庙里一躲,等着白胜回山禀报之后,看看上峰有没有给自己最新指示。如果有消息,那白胜就会在晌午之前回来,如果没消息,那那等过了晌午,段景住就自己回城了。
段景住躺在土地庙里,从一种充满了历史感的斑驳中找出了土地爷的笑容。手里还不忘摸索着白胜留给自己的膏药,为了能让自己长久的在那济州呆着,不用怕被别人找假货的麻烦,安大夫给自己配置的全都是货真价实的玩意。金毛犬知道安大夫那一向是药到病除的手艺,虽然都是些用完之后的药渣制成的,但功效令人称道的,所以他也凭着这些膏药发了点小财。不过他却从来没把这卖来的钱送回山上,当然那边也没人和他要,全以为他用着换酒喝了。其实,他可不是这样的主,当初牵着照夜玉狮子上梁山的时候,也只是想从这些身边苦无好马的山东土豪身上多赚几贯钱。没想到阴差阳错的被曾头市相中,要是曾家当时愿用一个合适的价钱买下的话,那段景住当时肯定就卖了。只可惜曾家也是群鸡贼的货色,只想仗势欺人的用个打发叫花子的价钱白得一匹好马,后来人生地不熟的金毛犬也只能把自己印象中本地最有名的好汉搬出来护身,结果最后阴差阳错的竟然也上得梁山做了名头领。
在水泊梁山待过一段时间之后,段景住也开始觉得原来在这里带着也不错,就好像现如今这狗皮膏药的买卖,活计轻松不说,山寨里要的也不过是济州城里都发生了什么大事,只要自己数着耳朵多听听也就是了。更何况自己平时就喜欢到处乱逛,还不用本钱的拿了这么多膏药,卖的得的钱也全是自己的。这样合算的买卖,何乐也不为呢?
想着想着,他渐渐的困了,不过就当他即将进入梦乡的时候,白胜有风尘仆仆的跑回来了,进门一看他闭着眼睛,就赶忙在他的屁股上踢了一脚:“你这闲汉,俺忙的要死,你还在这里睡觉,快些起来,哥哥有事吩咐与你。”随后,白胜就将宋江托付的事情全都与他言讲一遍。
“让俺想办法提醒高俅登州府有造船的工匠?”
“哥哥是这么说啊。”
“哪用那么麻烦啊,你们有所不知,俺已经寻着那会造船的工匠了。”
“此话当真?”
“那还有假?此刻俺猜想老陶大概已经陪着那人去济州府报名了吧。”
“如若这样,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千真万确,俺还能随便骗你还是咋滴。”
“那好,那俺就立即回山复命,告诉哥哥去了。”
看着白胜回去的背影,段景住心里,美,在外面出差办事的最喜欢看到的是什么?最喜欢看到凭借自己之力,防患于未然,这样回去见了领导再轻描淡写的一说,在受到对方的节节赞叹,这样的事情光想想,那腰杆子也会挺得直直的。
可令他万没想到的是,当他回到那蜗居的力市之后,竟然发现这两个早应该出去找活的憨货,竟然还在这里对着发愁。这下子金毛犬火了,直想过去骂他们两声,但酝酿了半天,还是憋了回去。反而还是转成了那个无所谓的模样,一步一摇的来到他俩旁边,唉的一声坐下。
“二位爷今天还是没出去找活啊?”
老陶一看他回来了,立马把屁股向他这边挪了挪:“你咋才回来,就等你呢。”
“等我做什么?”
陶宗旺就将叶春刚才顾忌的事情全都说了一遍,说完之后,就直楞楞地瞅着他,那意思就是让他给拿个主意。段景住也这么看着他,心里真想揍他,心说再这样就让别人看出来了,你知道不!不过,他静下心来想想,那叶春说的也没错,现在可是面临大敌的时候,一个不知根底外乡口音的人突然前来应聘这么重大的事情,就算是没啥企图,也很难会不被怀疑,更何况他这陶兄弟还实诚,被人一咋呼搞不好就全招了,到那时自己上哪救人去?
这主意啊,确实还得自己想想办法啊。
他站起来在他俩面前好像是推磨一般的转起了圈子,看的那俩人眼里直犯晕。过了约有一炷香的功夫,金毛犬突然站住了,一拍脑门骂道:“俺咋把那人忘了。”吓得四周的人都不禁看向他。
“卖药的,有啥办法?”
段景住笑嘻嘻的走了过来,不过为了避免叶春怀疑自己有些抬过热情,他还是一冷脸的对叶春讲道:“先说好啊,这事要成了,你给我两贯钱。”
“行,行,我给你五贯钱。”叶春此时看起来非常需要这个机会。
“成交!”段景住把他俩拉到自己面前,小声的说道:“俺又一个老客,是府衙里面的一个文书,平时总在按这里买药贴肩膀,还说俺这药比街上其他药店的膏药好多了。”
“得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心吹你的膏药。”
“你这人就是不信,俺说了,他是府衙里一个文书,虽然没个实权吧,但平时里也经常会和知府老爷见面的。今天又是我上他家送药的日子,要不我带这兄弟去他那里碰碰运气?”
“行吗?”
“你这人,要我出主意,还老怀疑我,要不然你自己想。”金毛犬本来就有些烦,被他一弄更烦了。“恩人,你别上火,俺信。”反倒是叶春第一个上道了,“可你要怎么向文书老爷介绍俺呢?”
“这个,”段景住知道不能假借老乡之类的由头,因为自己和他的口音差别实在是太大了。“你就算是我的老客,常年在这里做小买卖,前些时日路过水泊梁山的时候被人劫了本钱,以致流落如此。看到高太尉要征剿梁山,所以想为国家出力,以报当日被抢之仇。这故事行吗?”
叶春想了想,也觉得这故事编的有理有据有节,倒不失为一个蒙混过关的好借口。于是赶忙点头:“全凭哥哥。”
“行,那你现在就陪我走一趟。”说罢,段景住就从自己的包袱中跳了两个极好的膏药,往怀里一揣,领着叶春就朝那文书的家里走去。
段景住要找的文书姓黎,是一个不得意的书生,平日里在府衙里做一名撰写往来信函的文书,由于工作的关系,平日里和知府来往可不少。今天的他没上班,因为他肩膀的老毛病又犯了,此时只能躺在床上,一阵一阵的疼得直哼哼,派家里人去找那个卖狗皮膏药的闲汉,却始终找不到人,知道这个消息,令他感觉肩膀一下更疼了。黎文书曾经找不少大夫给自己的肩膀诊治过,但所有的大夫只是发现了他这病是受了寒,至于用什么药,怎么治,大家却都莫衷一是,没给他一个明确的答案。偶然的一天,让他遇到了段景住,一开始他并没对这药有多大的信任,可架不住段景住伶牙俐齿的一同吹牛,最后只勉强答应先贴一下试试,不管用不用给钱。可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人的膏药还真没吹牛,贴上去没半个时辰,他就自感觉到整个胳膊一下子通畅了起来,也不酸也不疼了,惊得他直呼“好药,好药。”从此之后,他就成了段景住最守时的客户,每三天必要找他寻一贴药敷上,在此我们需要点明的是,段景住这人也是个看客下菜的主,瞧着他打扮的体体面面,又这么离不开自己的膏药,一开口,竟然每帖膏药都要了他两贯钱。对此,黎文书也只能接受,谁让自己求着人家呢。
有了这样的背景之后,列为客官就可以想见当黎文书听到卖狗皮膏药的闲汉求见时,那心情有多兴奋了吧。他几乎连鞋都没穿就来在了客厅,仅仅打过招呼之后,就顾不得读书人的脸面,又好像忘记胳膊有多痛一般,一把就将自己的外衣脱去,露出肩头之后,狠狠地将那膏药压在了上面。“舒坦啊。”
段景住见黎文书眉头舒展,就知道此刻就是求人之时,于是赶紧一拱手对着他就说道:“黎大人,小人有一事相求,不知当讲不当讲。”
文书很大气的一摆手说道:“有话直说就是了。咱俩的关系,如能帮你,我肯定会帮你。”
“谢大人。”随后段景住就将自己临来之时编号的词一个字也没剩的向对方讲了一遍,到可怜之处,他还不忘掉几滴眼泪以示真诚。
“这么说,你会造船?”听完之后,黎文书一指段景住身后的叶春问道。
“小人会造船,也会修船。”
“太好了。”黎文书突然的一声喊好差点没把站着这俩人吓得跳起来。“知府大人正在为此事发愁呢,这两天的三顿饭都是包子配着去火的汤药。”
“不过呢,此事我也不能做主,这样吧,我这里有笔墨,你先给我画一幅图样,我拿去给知府大人和太尉大人观瞧,如果入的了两位大人的法眼,那我就带你去见他,入不了,咱这样也不吃亏,不是?”
段景住明白,这是黎文书对叶春的能力还有所怀疑,想用画画的方式看看他是否是有真才实学,免得带着去了以后,却发现只是个滥竽充数的南郭先生。想到此,他赶忙回身一拉叶春的衣角,悄声说道:“还不快些回来,更待何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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