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藤萝小舍的居住环境特别好,所以住客基本都是不差钱的人,二楼空出来的那间房很快就被新来的人全面占领。
地上倒着三个行李箱,一个高大上的进口货,两个矮穷挫的便宜货。三个拖着行李箱从人潮里激流勇进出来的年轻人都各自倒在各自的榻榻米上。
二楼的房间有独立卫生间,能洗浴,但格局没有三楼的大,也没有特意区分客厅和卧室。为了弥补面积上的不足旅馆特意把床换成又宽又长的榻榻米,但是大电器只有电视和空调。
穿着名牌运动衫的年轻人一手解下系在腰间的名牌外套,仰面躺在被子上喃喃说:“娘的,没想到这穷山恶水的地方居然这么多人……差点没被挤扁……”
趴在他左边的年轻人连鞋也没脱就上床了,气若游丝地抑郁道:“累死老子了……”要不是已经来了真想立刻就回去……
穿着纯棉T恤戴眼镜的年轻人说:“所以我一早就说过了,千万不要十月一来么。”揉着发僵的腿,把背包像蜕皮一样扒下来,然后拿衣服抹掉自己满头的汗。
“早知道我就跟我妈去马尔代夫,白沙滩上肯定满是比基尼美女……”大胸长腿小蛮腰才是最美的风景线。
李栋更想吐:“顶着大太阳,还在小摩托上颠了那么久,我的胃……”他干呕了一下,旁边两个怕脏的顿时努力往边上挪。
“去厕所去厕所!”
“别吐在这啊,我可不负责出洗床单的钱!”
似乎是快要黄昏了,火烧云漫卷半边天。他们房间里没开灯,更显得外面特别明亮。
严恺撑着身体爬起来,看向不远处那姿势极像是准备砍头的死党,正想打趣几句,视野忽然一暗……好像一只蜂鸟猝然飞过眼前,截断了直直冲进眼里的光。
就算它飞的再快,人眼还是能察到阳光那毫秒之间的停顿。
其时不过一瞬,却恍然有种阴凉缓缓从窗外爬进来。
严恺惊疑不定地看向窗外,他觉得刚才似乎有什么巨大的东西连声音都没有就从面前这扇窗户过去了,而且大得几乎能全遮住窗户透进来的光……这时山林间的风扑上来,撞得窗户发出被击打的声响。
严恺一个激灵,他那个像猪一样强壮也像猪一样粗神经的死党李栋哼哼唧唧地问:“怎么了?停电了?”
“你没看灯都没开嘛!”
恰好也目击到的申樾推了推自己鼻梁上歪掉的眼镜:“我刚才好像看见一个巨大的东西飞过窗户呢。这要是人的话……是跳楼的?不至于吧,这要是客死异乡连个收尸的都没有。”而且要真是跳楼的,下面就应该有人因为发现尸体而尖叫了。
李栋趴在被子里头也不抬:“肯定是你们看错了。说不定只是一只巨大的鸟而已,谁那么蠢在这里跳楼自杀。”
“唔。有道理。”申樾摸着下巴,“可问题是什么鸟有那么大呢?”
“唉……老鹰就很大吗!两个翅膀加起来就有一米多长!”
严恺和申樾看着至少有三米多长的窗户……
申樾说:“肯定不是鸟。可是除了鸟还有什么东西会飞过咱们客房的窗户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几乎是呼之欲出。所以严恺随手捞起一个枕头狠狠砸过去:“别说那个字!说了的话那种东西就会被引过来的!”
妈呀妈呀妈呀,早知道就去马尔代夫了!娘的刚住进来就看到鬼的呀!那东西跟人是两道而行的呀!不管是拿着三八大盖儿还是AK47都是囫囵吞枣一锅灭呀!千万不要出现在他们眼前和他们过不去呀!
严恺内心已经五体投地的趴在地上三跪九叩了。
不用跟他们不见不散!他会请高僧施法,保佑您沉冤得雪早登极乐!对了,还得立刻去买个如来佛祖挂在身上!
我搭上迦藏的手,他坐在阳台的原木栏杆上,一条腿放在栏杆外。
半空中翻卷的火烧云像真的燃烧起来一样。晚风把他的头发被吹得乱七八糟,但是依然如丝般顺滑……我摸摸自己最近新长出来的毛茸茸的头发,典型是“迎风炸毛”,绑不上去的碎发一直往脸上飘。
我随手把扰人视线的头发捋到耳后:“今天带我去哪儿啊?”
迦藏说:“当然还是个绝妙的好去处。”
迦炎也跃上栏杆,小身体在风里有种松树稍儿般的柔嫩感。
“这次我也去,就在边上给你们看着场子,万一哪个不长眼的过来我就打晕他丢到山下去!”
“那你可要小心了——小心踢到铁板,反被人丢下山。”
迦藏一个后仰带我从阳台翻下,迦炎忙紧跟着跳下,但仍是稍稍落后了半步。
在人们眼里,一团无形却分明的影子从楼上一晃而过。快得像是幻觉。
而我眼中——因为视角不同速度不同,景色也不同。风与光霎时烈起来,所有景色在眼里飘摇不定,转出许多虚影。虽然已经体验过几次身在风中或者该说是腾云驾雾的感觉,可我仍然有种喝醉酒一般轻飘飘的虚幻感。
脚下飞快掠过的树海几如苍漠一般,因为速度太快而根本看不清楚。但却可以让人体会到“浮光掠影”是一种怎样的景色——就是身在半空中看着自己的影子从树海的翠绿色带上掠过,风无痕迹,云太高太远,只有光是无处不在的,浮着在天地间,俯仰洞明。
高处的景色是笼统全局的美。于高处俯瞰,我一一认出了和迦藏迦炎一起去过的地方,仿佛它们都被打上了“曾去过”的标签,还写着丰富的游后感。
“嗳,你看那边!那边那颜色深浅不一,特别像块染杂了色的布,是五彩池吧?”“好像是啊。”迦炎在我旁边凉凉说,“可惜上次去的时候下雨。”
是啊,上次去的时候天色阴灰雨雾蒙蒙,雨丝碎了如镜的水面,看不出如今各自为政的色彩。
“你看那边,是五花海。”
果然是五花海。从高处看颜色的变换更加清楚。就像在调色板上一一调汇过渡色似的。上次去时我还看见很多掩映在水层下的一段段树木躯干,迦藏和我说那些树干是活的,可是这么活着,不像陆生植物,倒像是水生植物了。
继续向前走,终于到了世人罕至的深山老林里。也许这里已经不算在九寨沟的区域里了。
似乎是觉得这片地儿很合适,迦藏慢慢降低高度,落进山谷中一小片如织锦般的竹林间。
竹叶从身周擦过,像故意撞上来的一样。我听到竹枝折断落叶簌簌的声音,还有风吹的竹枝叶沙沙作响。
我看着下方像网子一样张开的竹枝,自然而然地开始搜寻合适的落脚点。这时迦藏单手抓着一棵粗枝,他手放在我腰上还没松开,于是我们俩的身体都停在原地荡悠。
良久,他欣慰的说:“你学习的速度比我想得要快。这么短短几日就不恐高了。真厉害。”
头顶上还没来得及下来的迦炎像鸟儿一样在枝头蹦来跳去:“姐姐这么厉害自然一点即通毋须多言啦。”
“我这算是什么厉害。你们俩才是真·厉害呢!”
身体随着竹枝晃悠忽上忽下,还是和之前一样,迦藏扶着我的胳膊始终距我不远也不近。可踩在比树枝细的多也柔软的多的竹枝竹叶上,尽管我努力提气稳住身子,竹子依然往下弯折成一个濒临折断的弧度,于是我只能不停地在竹枝间移换位置以免自己真的摔下去。他们俩倒是气定神闲全然不当一回事,可对我来说不是这样!如此紧要的关头请不要和我说话让我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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