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慢慢蹲下身,比出一个指头戳了戳水面,然后停顿了一下,把整只手都放了进去。
迦藏像海豹一样两只前肢都搭在岸上,仰头看着我:“怎么样?我没骗你吧?”
他的确没说谎。水是温的。约莫三十多度。虽然不算热,但也不算冷。
就在这时,迦藏温热的手攥住我微凉的爪子,不是很用力,却不容拒绝地往下拖……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修炼嘛,当然要不拘小节敢于尝试……”我磨蹭了一会儿,终于慢慢从岸边滑下水,期间迦藏一直扶着我的胳膊……如果不是因为他在,我是绝对不会下水的。
因为我不会游泳。
不会游泳的人选在夜深人静且空无一人的荒郊野外下水,只可能是他厌倦此生,决心投胎转世。
而且身体本能是不会骗人的。我并没有因为洗筋伐髓就变得会水,一下了水就立刻有种掌握不住平衡的失重感,身子径直往下沉……还没过胸口我就本能地扑腾起来,然后被迦藏牢牢夹在身侧。
水花四溅,身体在水中贴得紧紧。等我缓过那口气来,才发现自己牢牢抱着迦藏的脖子,脸死死贴着他的肩颈。然而反应过来也不能松开——溺水的人绝不会主动放开手中碰得到的一切,就算一起沉下去也绝不放手。
迦藏笑,只有他能在这种时候笑得出来:“你还好吧?如果不反对,那我就开始了?”
我立刻又把手收紧了些,嘴里胡乱喊着:“你不要放手啊!”
“不会放手的,你放轻松一点,”他从夹着我改为面对面托住我腋下,这个时候我才注意到他发梢不断地往下滴水,顺着额头滑下。好像露珠滚过新鲜的叶片,自然弯曲的弧度美妙至极。
……他这副好像被暴风雨打过的样子像娇花一样令人恻隐心动。
我一边在心里暗笑这个比喻,一边又觉得自己是不是神经变粗了都什么时候了还能想这个,然后我看见迦藏挑起一边眉头,放在我腋下的手顺势抽离,顺着胳膊一路走到手腕,右手指尖绕过他送我的手镯,与我的双手合成双十。
我来不及惊异于他放开我我居然还稳稳飘在水上,便听到他说:“静心。减慢呼吸,入气长,出气也要长。”
“啥?”(⊙o⊙)
“……闭上眼,然后放轻松……想象你是乘着一条小船……”
“你这是要催眠我吗?”
“……”
……进入状态神马的,很不容易好吗。
也不知过了多久,随着水波浮浮沉沉的荡涤,像他所说的乘着小船一样——微微摇晃,催人欲睡。
虽然睁开眼闭上眼都是一样黑,可是听觉嗅觉和感觉却是分辩不出颜色来的。水声风声中夹着微弱虫声,水泽边的草木味道似乎比山中的更加湿润些,还有水,温暖的水一下一下地动荡,像有意识一样。
我还可以感觉到身前的人似乎一直在看着我,他的手心比水温还热一点,那点热渡到我的手心里……然后,慢慢向里面氤去。
似乎有什么在慢慢发生变化,我说不出来,只觉得身上的暖意和平常的暖意有点不同,比躺在被子里还要舒服暖和,我起初还能保持清醒,但后来不知什么时候意识就模糊了……
迦藏一边留心韩晴凉的状况,一边分神着意周围的环境。
所有跟亲爱的有关的都是要紧事,容不得一丝差错。这次临时起意带她来这里已经是他最大的退让了。若是因此让她出了意外……不。不会有意外。
潭水漫出的淡淡水汽像是雾一样,有风也不散。有此效果全靠他带着的一颗流璜珠。这东西打架斗殴时派不上用场,只能居家用来热热水烧烧饭。他以前还嫌弃过它小家子气,不想这就帮了大忙。
不然,想要温了这说小也不小的絮罗潭水,也要费些力气。双管齐下还是没有一心一意更保险。
起初的几个周天过去,她并没有什么反应,也不会自行疏导吸纳的灵气……然而不多时,她整个身子都开始发热,渐渐比流璜珠加热的潭水还要热……可以想见她白皙的肌肤下血液如同沸腾的水一般流淌的样子,氤得肌肤透明般地泛起血色。
这种血色,越是肤质好的人越是清楚。
韩晴凉的肌肤已然很好,像十几岁的少女一般细嫩,不见毛孔。于是现在完全就是一副唐僧被妖怪扔进蒸锅有了三分熟的模样——从头红到脚。
迦藏看着韩晴凉的脸,只是这些时日的朝夕相伴,他已经觉得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面容颜。如同他永不会忘记过去一般。
他笑一笑,指腹轻轻磨砂了一下她的掌心。
听说人手上的纹路可以揭示此生的命运。
想来就算是再怎么眼高于顶狂妄自大的人,也不得不屈从。因为它一边给你想要的,一边又给你你不需要的。
世事无常。这无常,一边像小丑一样惹人发笑地手舞足蹈,一边在你开怀大笑的时候抽出利刃,杀了你,或者你最爱的人。前者让你死不瞑目,后者轻而易举就能让你生不如死。
所有人的命运组合在一起,变成整个世间的世事无常。
但人的感情不是可以随意玩弄的东西。
此生,我只愿你陪我共度。陪我看尽我这双眼睛所能看到的一切。陪我走遍所有我能去到的地方。我要你陪着我——我们永不分离。
两人的身体缓缓下沉,在这絮罗潭中他们本身的重量不值一提,岸边看去,水面没有上升一分。
潭水没过两人合在一起的手,颜色紫得发黑的镯子上那颗黑色玛瑙石好像一只眼珠子,隔着水也发出暗沉的凝视。迦藏松开韩晴凉的手,水已经触到他的下巴,他轻巧地划了下水拥住韩晴凉的身体,她体内的灵气仍在平稳游动,似乎是已经学会大周天……又好像只是因为石头下山时有人踢了它一脚,所以自己停不下来只能一路朝下滚。
他们缓缓沉没,韩晴凉娓娓的长发入了水如抽散开的绢花,又有些像潭水里的水草,她头重脚轻地往下沉,口鼻间不时冒出一两个气泡。
夜色已经很深了,分散各处的水泽和群山万壑默默伫立的树一起散发出肉眼看不见的湿润气息,又微小又轻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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