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她终于妥协。
付昕梓看到她的时候,并未表现出什么,只是坐在那里沉默不语。肖默看见她,便眼前一亮,又欲言又止。荣亓不打算跟他们在这里大眼瞪小眼,拐了一个弯,便往楼上走去。
傅楠在那里照顾着季胤琛,他似乎还在昏迷,吊着吊瓶,脸色比她印象中更苍白了许多。
荣亓看了一眼窗台,若有所思。刚才难道看到的人影,只是她的错觉而已?
“不用看了,他刚才起来过,看到你走回来,像是松了一口气一样又昏睡过去了。”傅楠的表情一如既往,带着些许笑容,没有半丝对荣亓这样行为的怨恨,良久,她才缓缓道:“你知道为什么昕梓对你的态度那样不好吗,琛哥昏迷了,始终是叫着你的名字,换作任何一个明眼人都知道的,昕梓喜欢他,而你却这样不珍惜。我不是第一次看见他昏迷,也不是第一次听他叫你的名字了,更何况是每次琛哥出事都在旁医救的昕梓,她辛辛苦苦拯救的人,你只需一句话便能将他死而复生。荣亓,你是我第一个佩服的人,是我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觉得原来这么只手遮天的男人,他也会有软肋。”
她第一次知道荣亓,已经是很多年前了,那个时候因为一些事情她要暂住这里,而这里的房间似乎又是特别准备的,少得可怜,唯一的一件空房,是季胤琛思索了许久才让她住进去的,他有些不舍,千叮万嘱让她不要碰里面的任何一件东西,离开的时候也要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她以为是文夕或者是季诗霓的房间,但又觉得季胤琛不会把他们的房间看得那般重要。后来在梳妆台上,看见了她的照片。明媚动人,窝在木藤椅上,金色的头发在阳光下闪着诱人的光芒,她笑得十分灿烂,如一朵向日葵,映得人心头暖暖的。那个时候,她仿佛知道,这个人便是季胤琛认定一生的人,才如此珍重她的所有,包括这个似乎不曾有人居住的房间。
尽管事隔七年,她还是第一眼认出了她。
“我不怨你让他这样自我摧残,我也没有资格怨你。荣亓,因为他爱你,所以一切好的坏的他都自己承担,我们无权过问。”傅楠拍了拍荣亓的肩膀,走了出去。
因为爱她,所以他受了伤,也一点都不肯让她知道。因为爱她,所以宁愿把黑曜石拱手让给她。因为爱她,所以硬撑着要起来看看她是否真会离开。因为爱她,所以他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方式让她不开心。
傅楠很自觉地带上了房门,一瞬间,似乎只有季胤琛匀称的呼吸声,以及点滴的水声。
她走近,一双眼睛,目不斜视的看着他。
她何时见到他如此毫无生气,一向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就这般死气沉沉地躺在她面前,薄薄的上衣似乎有一丝血迹溢出。
“疼不疼?”她坐在旁边的凳子上,有些无奈地说,“换成是我早就撞墙了。”
一阵沉默后,似乎听到悠扬的声音自遥远的星球传至她耳中,有些虚幻的感觉。
“不疼。”有你在,一切都是好的。
“装睡呢?”她突然笑了,有些没好气地推了推他的手臂。不知为何,突然觉得轻松了许多。
“嗯。”他睁开眼,清明的眼睛落在她脸上,似乎不肯放过她任何的表情。
“刚才傅楠的话,你都听见了?”
“傅楠?”难道刚才所有的事情他其实知道得一清二楚?
“嗯,听你发表一下想法。”
“幸好我对床没有洁癖。”
“……”似乎没有料到荣亓会这样说,季胤琛有些哭笑不得。
他只是想知道,有些事情通过别人的口中得知,她是否也会无动于衷。
“七七……”
“恩。”
“是不是他在这里,你就不会回来?”
“……”她当然知道他指的是谁,只不过她连自己都不知道的答案,怎么跟别人说?
不知道季胤琛是不是烧糊涂了,一直拽着她问些有的没的的问题,有些能回避的,荣亓便拐弯抹角不肯回答。
她的目标不在于此,所以她不能放纵自己。
荣亓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有些精神分裂,根本找不到任何一个恰当的理由来告诉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
“今年还没有给压岁钱呢?”她突然幽幽地开口,煞有其事般看着他。
低低的笑声自他口中溢出,宛若上好的大提琴的乐声,十分磁性,带有些许难以察觉的诱惑。
“黑曜石不算吗?”
“Maybe.”荣亓有些阴阳怪气地用英语答他,然后帮他拈了拈被子,说道,“你早些休息吧,伤口才好得快。”
季胤琛破天荒地没有说什么,任着她起身,拿了外套就开门走出去了,一双明亮的眼睛,突然变得阴云密布,有些黑压压的感觉,刚才周围还略显甜蜜温馨的气氛一下子跌到谷底,阴森森的难以复原。
季胤琛握了握拳头,闭上了眼睛,眉头却深锁着,似在遭受什么病痛的折磨一般。
见荣亓下楼,原本跟肖默在聊天的许音芝似乎一愣,一丝迷惑浮上脸蛋,但始终没问什么。
荣亓不是什么事都会向别人倾诉的人,所以她已经习惯了等她主动说,自己也极少去过问她的生活。
“不住在这里吗?这也就两个房间,你的房间老大不怎么喜欢别人进去……”似乎也察觉到荣亓今晚的怪异,肖默说话也带有一丝小心翼翼。
虽然担心,但是其他人都已经各自归家休息准备明天再过来,再者说事实上季胤琛建这套房子的目的显而易见,别人也不好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
荣亓反而不说话了,有些犹豫地看了一眼楼上季胤琛房间的方向。
荣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知道,你答应过齐朝扬什么吗?坐在房间里,荣亓盘着腿,有些懊恼。
思索之间,似乎听见隔壁传来什么东西摔碎的声音。因为两个房间是相隔一道墙而已,而且外面阳台的地方也几乎是相连的,所以发生一些较大的动静另一间房间总能听得清楚。
开门的那一瞬间,荣亓看见坐在床上的季胤琛,有些烦躁地低着头,身边是一个碎了的玻璃杯。
她走近,有些无奈地帮他调好吊瓶的角度,然后蹲下来,仰着头看他。
“季胤琛,又不是小孩子,干嘛生气总要摔东西?”她难得温柔。
“七七。”他深深地望进她的眼眸,那一句七七似一个蛊师的咒语从她耳中传到胸口,在胸腔中回荡着嗡嗡作响,“我承认,我没有办法那么大方,说让你回去找齐朝扬就真的会让你回去。我不喜欢猜测你跟他在一起的一切。”
荣亓似乎没有想到他突然间这么煽情,愣愣地伸出手,探在他额上,半晌不说话。
她突然觉得,季胤琛好像,一步步从金字塔顶端走向她卑微的地皮处,伸出那只神来之手,轻轻地,把那些不堪的褶皱抚平,化为一道道美丽的折波。没有阳光,也依旧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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