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大浩跑去问方季惟,方季惟头也没抬地问道,“你这道袍哪来的?”
蔡大浩指了指身上穿的,“你说这个啊?”他道,“哦,这个是从一个屋子里的衣橱里头随便翻出来的。”说完还特地转了两圈,朝方季惟扬了扬头,“怎样?还行吧?”
方季惟笑了笑,“那就难怪了,你穿了人家师傅的衣服,人家还不追着你打?”
蔡大浩皱着脸,“你说这是道长的衣服啊?”说完连忙给脱了下来放在桌子上给拜了两拜,嘴里念叨,“哎呦,噢弥陀佛,道长师傅请见谅啊道长师傅请见谅,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方季惟瞧着他,在一边啃着梨,差点没一口梨汁给喷出来。
方季惟这下心里头肯定了,蔡大浩小时候脑袋铁定被驴屁股给夹过。
方季惟道,“你拜他干嘛?他又没死。”
蔡大浩保持着姿势把头从臂缝里仰起来点,“没死?”他直起身子来,“那道长去哪了?”
方季惟啃了口梨往屋外走去,“远游去了。”
方季惟觉得他再和蔡大浩呆在一间屋子,他会被染上白痴病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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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季惟闲着没事干到处转转。还别说,这道观的唯一好处就是位置高,空气好。
方季惟手上的这梨是从院子里头唯一一棵梨树上给摘下来的。最近他的胃口还是大,他吃不饱,而且饥渴的感觉还是没有减弱。他吃梨只是拿来压一压他体内那种近乎兽性一般的饿与饥渴。不过说也奇怪,吃了这梨倒还好了些。
山风吹得舒爽,方季惟把梨核一扔,找了个起跳点,一把蹦跳上了屋檐,找了快被树挡着的阴凉地,慵懒地躺了下来。
他如今似乎已经渐渐习惯和适应了身体里有的这股奇异的力量,用得顺手的话,他倒挺无所谓的。有就有,没有就没有,既来之,则安之,日子还是得过,人还是要活下去,管他什么变化,他还不就是他?
就在方季惟迷迷糊糊将睡将醒之际,屋檐底下似乎传来窸窸窣窣的讲话声。
“小道士可否通融一下,帮我这个忙?”传来的是一女人的声音,话语柔柔软软,像是一股春风拂面,听得人心痒痒却舒服。
“可我师傅不在,我也……”这回是大宝的声音,方季惟认得。
他迷迷糊糊睁了眼,一个翻身起来,坐在屋檐边上朝下头看去。
一把油纸伞下,一段细细白白的臂藕,通透莹润,从伞底显现出来。
方季惟脑袋里恍地晃过昨晚梦里的画面,那双沾满鲜血的臂藕近乎与其相似,两者似乎火花般碰撞在了一起,下意识地,方季惟以为自己看见了那双臂藕的主人。
方季惟出了神,微皱了皱眉,想探头去看个仔细,没留意脚下,屋檐瓦片上的碎石掉落,方季惟人一歪,随着碎石扑通一声,砸在了地上。
一阵剧痛袭来,蔓延过方季惟的全身,片刻过后,疼痛不再,他从地上爬了起来。
“你没事吧?”音色润软。
方季惟抬头寻觅声音的出处。眼前伸来一只白得似玉的手。
方季惟随着手仰起头,向上看去。
那是一个身着民族服饰的女人,头发挽着,类似发髻,一旁还别了一个发饰,发饰简单,是一根银簪子,簪子的前头缀了颗圆润的翡翠玉石。
发饰和头发的样式都很称眼前这位女子。用女子这个词形容一点也不奇怪。她仿若就像是从清代明代或者是更遥远的年代流传下来的名画中走出来的女子一般。双目盈盈,眼梢微翘,明目似月,齿若白雪,红唇犹如一地白雪之上落了片红梅瓣。如花似玉形容她也过之不及。
这么好看的女人是从来都没见过……
大宝见方季惟有些愣神,她皱了皱眉头,清了清嗓子咳了两声,“咳咳……”
方季惟算是有了反应。从地上自己站起身来拍拍尘土,并没有接过女人伸来的手。
大宝撇撇嘴,心头鄙夷道,切,男人就是男人,见了漂亮好看的女人魂都被勾去了。
方季惟起身问大宝道,“怎么了?”
女人收回手,嘴角弯弯,笑了笑。她道,“我的老家里头出了点事,想请道长帮忙。人命关天的事,还请道长能够出山解决。”
方季惟淡淡道,“我不是道长,这事还得问她。”说罢,看向大宝。
大宝有点无奈,她方才已经解释好多遍了,不是她不想救人,只是她不会作法收尾。斗妖斗鬼她倒是会,直接出符,就能让它们几招之内毙命。可师傅讲求的捉妖驱鬼是怀以慈悲,明辨善恶之心超度亡灵,净化妖魔。她不能够趁师傅不在,违背师傅的宗旨来胡乱行事。
大宝有点犯愁,小宝却忽然出现,走了过来道,“我可以帮忙作法,大宝来捉鬼。”
大宝瞪着眼珠子看向不知何时在一旁忽然出现的小宝。她惊道,“你疯啦?你会作法?我可是从没见过你作法!如果做不好强行地话可是会被妖魔或者鬼怪反噬的!”
小宝面无表情,脸色淡淡,他道,“你放心,其实师傅一开始教受我们俩的东西就有所不同。多年来,我们两跟在师傅左右,师傅总是带你前去捉鬼,让我在一旁看着,实则师傅教于你的是如何捉鬼的方法,而教于我的是如何作法收尾,所以师傅从来不让我去打斗,只让我在作法时一旁帮忙。”
大宝有点气愤,像是才知道秘密,“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呢!”
小宝低头,没有做声。
原本他站在不远处静静地听着,并不想上前来的。他现在还不想见大宝,因为他现在在大宝面前变得有些无地自容,不仅是因为昨日的事情,还是因为自己本身的胆小。他想了很多。可等回过神来时,自己却已经站在了大宝的面前。
女人笑道,“既然这位小师傅会作法,而小道长也会捉妖驱鬼怪,正好凑巧,小道长也就不必担心了。“她眼波流转,似有似无地像是流转过方季惟,道,”那么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声音还是那么软弱如春拂杨柳,听得人无比慵懒和舒爽。
既然事以成此,大宝也无话可说。送上门的生意,干嘛不赚?
女人接着道,“那么明日清晨五点,我会前来接你们,到时我预先支付一笔定金,结束之后我会把另一部分的钱交于你们。总共十万。”
十万?!
大宝小宝方季惟,似乎都没预想到这一份上门来的还是个大生意。
大宝心里头打着算盘,十万块钱!她得卖多少个平安符才挣得来呀!有钱人呐!一看就是有钱人,这气质,身段和修养啊!!……
大宝已经被十万块钱闷得晕头转向,记得从前和师傅捉妖也没赚过那么多钱,有史以来的第一门自己接的生意,还是笔大生意,大宝这心里头有些乐疯了。
大宝忙道,“好说,好说。到时我们一定准备齐全,施主就请放心吧!”
小宝心里头有些担忧,既然请者出高价,那么这事也必定不容小看,不是那么容易完成的。
艳阳下,女人撑着把油纸伞,民族服饰的衣料极似于绸缎,阳光下,缎面光滑,称得她的身段犹如水蛇,半分妖娆,半分清秀,似隐似现从中显出。风吹来,残剩不多的梨花瓣,飘忽而至,洋洋洒洒轻落于伞面。
方季惟微眯了眯眼,他忽然朝她问道,“你叫什么?”
油纸伞下,女人微微抬高伞面,露出精巧的红唇,红唇微翘,扬着几近幽婉的弧度,有种说不出来的意味,她声若杨絮,随风飘来道,“花容。”
花容,花容,如花似玉的容颜也比不过好一个花容。
花容轻点下头,以示礼貌,转向大宝,“那就有劳小道长和小师傅了,我先走了,你们就此留步。”话罢,转身离去。
场面一时之间似乎静止了任何声音,气场像是被她在无形之中掌控,就连平日多话的大宝也似乎是被花容吸引而去,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离去的身姿和背影。
这样的涵养,这样让人如沐春风的人哪里还寻得?
“怎么了?怎么了?”蔡大浩忽然像只苍蝇一样闯了进来,打破了原本的氛围。
众人皆一脸嫌弃和不爽。
这画面活像正在欣赏一段有声有色的京剧表演突然台上闯进来个跳梁小丑。
于是,没人理蔡大浩……
不过却也正是蔡大浩,众人恍如大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来。
方季惟幽幽地看向花容离去的方向,他的脑海中一直挥之不去的是她眼角的那颗血红的泪痣,隐藏在眼角里。他似乎在哪里见过……
幽幽的山道小路上,还是那把油纸伞,天晴正好,艳阳高照,女人的身姿越走越远淹没在层层林木之中,唯独伞下一抹如血红唇和眼角里的那颗泪痣以妖娆诡异的弧度越陷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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