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说闲着无聊,但话说出口的瞬间刹住了。
对了,被问在做什么的时候,回答打发时间的话,说明那个男人没出息。真是危险。
“只是在游车哦。”
“游车啊。好帅哦。”
被表扬了。
还以为后面会跟着什么过分的言语,结果什么都没有。
这样啊,八九寺也会表扬我啊……
“不过,用的是自行车。”
“这样啊。说起游车的话,果然还是要用摩托车呢。真是可惜。阿良良木先生没有驾照吗?”
“很遗憾,因为学校的校规中明文说不能考驾照。不过反正摩托车很危险呢,所以我比较喜欢汽车。”
“这样啊。但是这样的话,就变成飙车了哟。”
“……”
呜哇,这孩子对游车的拼写进行了相当有趣的改写……是帮她订正比较温柔呢,还是放着不管比较温柔呢……我无法做出判断。
顺便一说,前行的战场原毫无反应。
甚至没有插话的迹象。
也许是听不见智能低下的对话吧。
不过。
八九寺真霄第一次露出的无忧无虑的笑容,颇具魅力。无拘无束的笑颜,宛如盛开的向日葵。虽然很常见,但过了这个年龄后,绝大部分的人都无法再次浮现了吧,正是这样的微笑。
“呼……哎呀呀。”
这又是危险关头啊。我要是萝莉控的话,对这一幕肯定会一见钟情。啊,我不是萝莉控真是太好了……
“不过,还真是麻烦啊,这附近的路。到底是怎么样的构造啊?你竟然真敢,一个人跑来这里呢。”
“我又不是第一次来。”
“是这样吗?那你为什么迷路了啊?”
“……因为很久没来了。”
很脸红似的,八九寺说。
唔……也就是那个吧。觉得能做到的和实际上能做到的是不同的。想像终归是想像。这一点无论是小学生还是高中生抑或其他任何年龄层的人都一样吧。
“说起来,阿良良良木先生是——”
“良多了一个吧?!”
“失礼。咬到舌头了。”
“不要咬得这么让人不舒服呀……”
“没办法。谁都有说错的时候。还是说阿良良木先生从出生开始一次都没有咬到过舌头?”
“也不是说没有,但至少在说别人名字的时候没有哦。”
“那么,请说三遍巴士瓦斯爆炸。”
“那又不是人名。”
“不,是人名。我认识的人里面大概有三个人都带这些词。所以我觉得不如说是非常一般的名字。”
自信满满呢。
居然有这么容易看穿的小孩谎言。
已经到令人吃惊的地步了。
“巴士瓦斯爆炸、巴士瓦斯爆炸、巴士瓦斯爆炸。”
说出口了。
“吞食梦的生物是什么?”
八九寺间不容发地问道。
“……枕梦貘?”
“错错。回答错误。”
八九寺得意洋洋地说。
“吞噬梦的动物,那就是……”
然后无敌一笑。
“……人类哦。”
“不要尽说漂亮话呀!”
我以必要之上的音量大声怒吼到。因为虽然不想承认,但她真的说了一句很漂亮的话。
总之。
这里真是个,清静的住宅区啊。
走在路上也无人擦肩而过。要出门的人早就大清早出门了。而不出门的人一天都会待在家里,差不多是这样的地方吧。不过就这点来说,与我所居住的地方也没什么不一样,但特别之处就在于这附近有很多大得要命的宅邸吧。尽住些有钱人啊。说起来,战场原的父亲也是外资企业的头头。这里住得都是这类人吧。
外资企业啊……
不过我们这种偏僻乡村,是无法理解的词汇。
“呢,阿良良木同学。”
隔了许久,战场原开口道。
“可以再告诉我一次地址吗?”
“嗯?可是可以。是在这附近吗?”
“差不多,该怎么说呢?”
战场原的措辞很微妙。
我一头雾水地再次读了一遍便条。
唔嗯,战场原点头道。
“似乎走过头了呢。”
“呃?是这样吗?”
“好像是。”
战场原用冷静的语调说到。
“想要责备我的话就请便。”
“……不,我不会仅仅因为这点事就怪你的。”
怎么回事啊,这种突然改变的态度……
过于爽快反而让人觉得不干脆。
“是吗。”
顶着一张毫不焦躁毫不在乎的脸,战场原返回来路。为了躲避战场原,八九寺以我为中心对称移动起来。
“……你啊,为什么这么害怕战场原呢?那家伙又没有对你做什么。不如说,看上去虽然很难以理解,但为你带路的不是我而是她啊?”
我只是,跟在她后面。
事实上,我没有说大话的立场。
就算因小孩子的直觉而讨厌战场原,也该有个限度的吧。就算是战场原,也不是用钢铁铸造而成,所以被那样明显避开的话,果然还是会受伤的不是吗。嘛,即便不考虑我对战场原主观上的偏袒,从道义上讲,八九寺对战场原所采取的态度,也不能算是对的。
“被你这么讲,我确实没话说……”
令人意外的,八九寺温驯地沉默了。
然后,她悄声继续说道,
“但是,阿良良木先生没有感觉到吗?”
“感觉到什么?”
“那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凶暴恶意。”
“……”
看来,她有一种超越直觉的东西。
无法否认这一点让我很为难。
“似乎被讨厌了……我感觉到一股很强烈的意识在对我说,你很碍事,赶快给我闪一边去。”
“你很碍事,赶快给我闪一边去吗,不过我觉得也不至于到那个地步吧……嗯。”
好吧。
虽然有点害怕,但还是问问看吧。
对我来说虽然早有所料。但好歹还是确认一下吧。
“哪,战场原。”
[什么啊?”
还是一样不回过头来。
让她觉得碍事,想要人间蒸发的人,说不定也许是我呢。
明明应该互为朋友的,为什么这么的处不好呢,真是不可思议啊。
“你啊,讨厌小孩,吗?”
“讨厌呢。最讨厌了,一个不留的全部死掉就好了。”
毫不留情啊。
八九寺“嗖”地一下缩起身子。
“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付他们。中学时代的事了吧。去商场买东西的时候,我被七岁小孩撞到了。”
“啊,然后他哭了之类的?”
“不,并非如此呢。我那时对那个七岁小孩这么说的哦。‘没事吗?受伤了吗?对不起,不好意思。’”
“……”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小孩,心慌失措。可是,就算这样,我竟然会那么失态……这令我非常震惊……那之后,我铭记于心,只要是被称为小孩的东西,不管那是人还是其他什么,我都会恶意相向。”
接近于破碗破摔吧。
道理上明白了,但心情上还是理解不了。
“对了,阿良良木同学。”
“怎么了?”
“好像又走过头了。”
“哈啊?”
走过头是在说住址吧?
咦?第二次了哦,喂。
如果是陌生土地的话,住址和实际地图不吻合是常有的事。但战场原明明直到不久前都还在这片区域里生活。
“想要责备我的话就请便。”
“……不,我不会仅仅这点事就责备你的……咦?战场原,好像跟刚才的台词微妙的没什么变化?”
“哎呀,是这样吗。不过我没注意到。”
“什么嘛。啊,我知道了。你有说过规划整理什么的吧。这么一想,你家也变成道路了嘛。这里的面貌已经和你知道的有几分不同也是理所当然的啰。”
“不。并非如此。”
战场原确认了周围的情况后说道,
“虽然道路增加了,我家消失了又或者修建了新路,但旧路并不是完全没有……所以从整体构造上来说是迷不了路的哦。”
“嗯……?”
但是,实际上现在不正是迷路了嘛,所以我才认为是因为那些事情的原因。只能这样想了吧。难道说战场原是不想承认自己无意中犯下的失误?战场原就是战场原,相当的逞强呢……我正这么想着的时候,战场原问了句,“你在想什么?”
“一幅好像很有意见的表情呢,阿良良木同学。有什么想说的就说个清楚如何?一点都不像男人。要不然,向你裸体伏地谢罪也行。”
“你啊,想让我变成最差劲的男人吗……?”
在这种住宅街里,怎么可能做那种事。
我可没有那种兴趣。
“如果能让阿良良木历这个名字作为最差劲男人而闻名于世的话,那么要我裸体伏地谢罪,算是很便宜的代价呢。”
“便宜的是你的自尊吧。”
你啊,真不知道你的属性是自大呢,还是自卑呢。
“不过,袜子我还是会穿的。”
“就算你说靠这个作为收场噱头的捏他,但我可没那种奇妙的属性呀。”
“袜子准确说是网状紧身裤哟。”
“不,你再狂热地逼我也……”
啊,不过。
虽然说是没有那种兴趣,不过如果对象是战场原的话,她穿网状紧身裤的打扮也不是不想看——不不,不是裸体也行,如果穿着长筒袜的话……
“一副在考虑很猥琐之事的表情,阿良良木同学。”
“怎可能。以纯洁无瑕为宗旨的我,看上去像是那种人格低劣的家伙吗?被战场原你这么说,还真是出乎意料啊。”
“哎呀,有依据也好没依据也罢,我一直都是这么评价阿良良木同学的。仅限于这次,你既没吐槽也没说其他的,而是特别进行了否定,真可疑。”
“呃……”
“这么说来光是裸体伏地谢罪还不满足,还想在我的肉体上,在全身上下,用油性笔写上种种下流话吗。”
“不要想得这么离谱啊!”
“那么,要想到哪里为止呢?”
“比起这种事,那个,八九寺。”
我强行转移话题。
这方面的技巧还得跟战场原多学学。
“不好意思,稍微会花点时间的样子。不过,既然在这附近的话-”
“不——”
八九寺以令我吃惊的冷静声调——宛如在无感情的叙述已经掌握的算式答案一样,非常机械的声调,说道,
“——我想大概不可能。”
“咦?大概?”
“如果对大概这个词不满的话,那就绝对。”
“……”
不可能对大概这个词感到不满。
也不可能对绝对这个词感到满意。
但是——就算这样
面对她的语气。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因为就算再走几次,也到不了的。”
八九寺说。
“到不了的。”
八九寺重复说道。
“到不了母亲的地方。”
仿佛一盘不停重复的破唱片,
又如一盘尚未破损,却终曲难奏的唱片。
“因为我是——迷路的蜗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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