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看见那高高矗立的旗杆突然断折,在无数战士惊恐、不信、痛楚的呼声中,猎猎飞扬的蓝色帅旗碎成千万片,如飞舞的群蝶飘散在风雪中。”
“那时我只觉得仿佛小时候珍藏的玩具突然被打碎,最心爱的情人被人夺走,敌人无法战胜的沮丧感涌上我的心头。一时间全军士气受到沉重打击,攻势立时缓了下来。”
老人讲到这里缓缓的闭上眼睛,良久不语。
“后来呢。”有人忍不住问道。
“后来?”老兵梦呓般的话语带着丝丝疲惫。
“后来,敌人的两万弓兵抢在我军后续部队前一刻赶到战场,仗剑城之战进入第二个分水岭。”
我咬紧牙关将涌入嘴里鲜血咽入肚里,真气几乎消耗殆尽,整个人都在感到晕眩,眼前的景物都在颤抖中现出双影。这固若金汤的“千重鱼鳞阵”本就不是单枪匹马可以击破的,可是我成功了。
敌人的帅旗终于在我的刀下碎裂成无数片。
我能看见那云集的敌人眼中的愤怒、惊恐、震撼,这一刻,我已经成功地将无敌的形象植入他们的内心深处,必胜的信念已被动摇,高昂的士气开始跌落。
在这混乱的一瞬间,我已经带着七七冲出重重包围,进入我方的士兵群中。
健马长嘶,我将整个马车停住,无数战士用狂热、崇敬、激动的目光看着我。
朔风吹动盔缨和染红的斗篷,我回刀入鞘,举起右臂奋力一挥:“勇气和荣耀于我们同在。”
“万岁”。
欢呼和彩声惊雷般从四面八方响起,在血肉横飞的战场回荡,上成千上万的战士将手中的枪矛高高举起向我致敬。
战场本就是最能体现男儿雄风的地方。
这一刻我是英雄!
在我近乎完美的表演下,他们的信心和希望再次在心头升起,士气大振的金石国战士紧紧聚集在我周围,象坚硬的礁石,抵御着敌军一次次的疯狂冲击。
“百步”和“穿杨”两个万人弓兵团终于赶到战场,立即散开成长达数千米的矩形攻击阵容。
短短一瞬间,两万弓兵准备完毕,就像一只磨利爪牙的猛兽,直等那显露峥嵘的一刻。
“开弓,上箭!”上百名将官在弓兵阵中逡巡,大声传递着号令。
“吼。”久经训练的精锐战士齐齐呼应一声,两万张弓弩同时拉紧如满月,令人牙酸的吱吱声响成一片。
“目标,正前方敌部队。瞄准!”
敌人的无数根火把跳动着,挥舞着,遍布大地,胜过夏夜那辉煌连绵的星河,但此时却成了最好的目标和靶子。
“哗啦”弓弩和甲胄的摩擦声音如潮响起,弓兵们目光冷静,咬紧牙关,强健有力的臂膀将弓矢斜举,遥遥指向密密麻麻的敌军,象一尊尊充满力与美的危险雕像。铁制的箭头锋利尖锐,寒光四射的影像清晰倒映在每个战士的眸中。
前方的步兵正顶着敌人如潮的攻势,在流血,在拼命,一直撑到这弓兵反击的一刻。
“无差别,急促射。放箭!”小楼用尽全身力气吼道。
“嗖、嗖、嗖”一波一波的箭雨连绵不断的泼入敌密如蝗的战场。
成千上万根箭矢同时越过我方战士的头顶,带着欢畅的叹息,如死亡之雨向敌人倾泻而去,那撕裂空气的尖锐狂啸几乎将人的耳膜震破,排山倒海般压倒了一切声响,一时间天地间只剩下这毁灭的乐曲。
强劲的箭矢从空中呼啸而下,轻易吞噬着轻装的步兵,将他们的头颅射穿,身躯钻透,甚至整个人牢牢的钉在地上。
深深射入地面的箭簇似疯狂生长的杂草向四面八方蔓延,血雾飞扬。
敌军战士在这恐怖的打击下,还来不及惨叫,就成排成排,成批成批,成群成群倒下,永远长眠在这血腥残酷的战场上。
只有死神再次兴奋地举起那黑色的巨大镰刀,在战场上大笑,狂舞。
搭箭,拉弓,瞄准,射。
密集的箭矢黑雾般一次次腾空而起,如乌云当头罩下。
每一个弓兵战士都在不停地重复这练得炉火纯青的动作,以两倍正常攻击速度向敌人射击。敌军的伤亡数字以惊人的速度向上攀升,箭雨的威力形成了一个个无人的死亡地带。
在这可怕恐怖得打击下,就算最英勇得士兵也会心胆俱寒。
“呜、呜、呜”号角凄厉的响起,骤然受如此重击的敌军象觉醒的巨蛇,终于蠕蠕而动,数千重装步兵手持巨盾冲到最前面,尽量抵挡这致命的箭雨,其余的骑兵和轻步兵开始与我军脱离,全线后退。
仗剑国战士虽退不乱,很快在弓箭射程外站稳脚跟,重新列阵,井然有序,我方更本没有机会乘机衔尾追击。
不过双方总算暂时脱离了接触。
天色渐明,厚厚的铅云连绵万里,笼罩在战场之上,把天空和大地毫不留情地分隔开。
嘶吼的北风变成了低吟,雪却下的更大了,纷纷扬扬的雪花仿佛要将这一夜的血腥和残酷一起掩埋在它洁白无暇的怀抱里。
在这短暂地战斗间隙,汗流浃背、筋疲力尽的战士们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白色的水气在他们口中、鼻中涌出,在寒风中凝成一片淡淡的薄雾,而甲胄上的鲜血却结成一块块的赤红薄冰,惊心夺目。
轻伤的战士在互相草草地包扎着早已冻结地伤口,然而更多重伤的战士却在寒风和飞雪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战场形势再变,敌我双方十数万部队象两个红了眼的浴血巨人,陷入近乎沉默的对峙,但那庞大的压力却令人窒息、发狂。
战斗还远远没有结束。
敌军号声此起彼伏,阵容不断变幻,只怕新一波的攻击又在酝酿之中。
小楼再次来到快步奔到马车前:“少主,请立刻撤离,敌军的援军正在进入战场,只怕下一刻攻势更猛。”
我低声问道:“我方还有多少部队。”
“两万弓兵尚算完整,‘北斗’军团伤亡最重,生还者不足三成,加上‘南曜’和‘太白’两军的残部,总共只有五万多人。”小楼喘了口气,艰涩地接着道:“可是对面敌军尚有十万之众,而且斥候刚刚侦测到敌方至少三万援军正赶到战场,只怕现在。。。。。”
仿佛在呼应小楼的话语,仗剑国战士的阵营中爆发处一阵欢呼,接着正面的部队向两旁波浪般让开,敌人精力充沛、战意昂扬的数万援军排成十个黑压压的方阵,气势磅礴的压上,接替先前力竭的战士,占据了最中间的位置,数十面黑色军旗猎猎飞舞,军容恢弘的令人恐怖。
我心头狠狠一跳,不对,这不是仗剑国的部队!
小楼嘎声道:“这,这是桂花国的部队,怎么,怎么可能。。。。。”
全身如跌入冰窖,我不禁微微一震,仔细定睛望去。
晨曦渐明,就是普通人也能看到那黑色的军旗上赫然绣着白色的骷髅,空洞的眼眶中似乎带着讥诮的狰狞。这刚赶到战场的三万援军,身上的盔甲也于周围的仗剑国战士不同,仗剑国战士是蓝色的甲胄,而他们却是灰色的战甲,毫无生气的灰色,象征死亡的灰色,那群战士的眼神似乎都是可怕的灰色,没有任何感情,只有铁一般的冷酷,铁一般的纪律。
“破、阵、不、死、军?!”
难道是桂花国最精锐的主力――破阵不死军!
那是天涯大陆上最可怕的部队之一,从建立开始到迄今几十年间,从来没败过的军团。据传军团中的每一个战士都是悍不畏死的勇士,即使敌人数倍于己也敢发起冲锋。破阵不死军在最著名的一战――绝望平原之战中,以三万之众击溃十万敌军。那一战的以命搏命,惨烈无比,三万战士最后只生还三千余人,但那一仗毕竟是胜了。但从那之后,再没有军队愿意和破阵不死军交手,那是在与魔鬼交战。
我只觉似乎有恶魔在黑暗中向我冷笑,一颗心慢慢的沉了下去。周围的战士也发现了这反常的军队,开始骚动起来。但马上又平静下来,因为我高高举起了紧握成拳的右手,我镇定的神情和战神般的风采很快感染了他们。在他们心中,也许只要我还在,就没有打不倒的敌人吧。
可是我有苦自己知,今夜的一开始就强行逆冲破十二处大穴,接着是连续不停的厮杀、突围,到此时实在是真气耗尽、油尽灯枯,无力再战了。
原本以为扳回一线希望、生机,可是形势再度产生了致命性的恶化。
桂花国部队的参战,就像那加上的最后一根压死骆驼的稻草。更何况这根稻草还如此之大,如此之重。
桂花国和仗剑国素来不和,这次竟然联起手来,难道真的是天亡我军?
我尽量压下心头的波澜,周围伤痕累累的战士和低声喘气的小楼还在等我下一步的决定。
可是我该怎么办?颓然无力感觉布满我的身心。
我回转目光向七七看去,正碰上她那漆黑的双眸也向我瞧来。
那目光中有千般温柔、万种相思,有如海的深情,还有那令人心折的娇弱和羞涩,我觉得心房仿佛被巨锤猛击了一下。为什么过去那数千个日日夜夜我都没有觉得到?难道人都要到失去的时候才知道什么最该珍惜么?
我努力向七七挤出一丝微笑,点头致意,那熟悉的红晕又一次爬上她洁白的双颊,但这次她没有象以往一样别过脸去,而是勇敢的和我对视。我能感到她对我的信任、依赖和几乎盲目的信心,也许她和别人一样,在心中把我当成了无敌的统帅,不败的英雄吧。可是我却清楚地知道,下一波敌人的冲锋我军是绝对挡不住了,全军覆没的命运已经不是我一个人可以改变、推延的了。
我的心微微抽搐着,原来心痛的感觉是这样。
视线再也不愿意从七七的脸上移开,我贪婪的用目光抚mo她的每一寸容颜,我要将她的影像烙近我记忆的最深处,也许在喝过孟婆汤之后,我还能记得她、能在来世再去寻找她。
上天啊,请将这一刻变成永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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