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一个星期就过去了,吴辽终于把那本围棋入门的书看完。
期间他那个叫衡欢的老乡来讨过一次,吴辽嬉皮笑脸地就是不给,结果两个人拉拉扯扯地就把洪术搞烦了,用力踢了一下桌子。俩人瞅了他一眼,竟然同时做出反应。吴辽说:“拿回去吧,谢谢了。”衡欢则说:“算了,你留着看吧。”然后俩人开始大眼对小眼。最后还是吴辽反应的快:“那就谢谢了,明天请你吃饭。”
想一想当时衡欢走后没一会宿舍里另外两个家伙的奸笑,洪术把正看着的一本武侠放下,掏出根烟,点着,又不禁摸摸鼻子,想到“石诚也被他们带坏了”,对着窦才就多看了两眼。
窦才像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回头看他一下:“洪哥早。”
洪术趿着拖鞋,到窗口伸出头去,看看了挂在正南的太阳,到桌旁一只手把窦才拉起来,另一只手照他屁股上捏了一把:“操!日子过晕了你!”
手一放下,窦才就立刻跳到一边,两臂抱在胸前,尖着声音叫:“非礼啊~”
看着他满脸的淫笑,洪术到跟前就抡起了手臂,但最终手只是抓到了他头上,狠狠地按了两下,穿着个三角内裤,叼着烟便去了厕所。
浴室就在厕所旁边,解决完了个人问题之后,洪术想想也没事,而且确实觉得有点热,就进去冲了一会,然后内裤一套,湿湿地就走了出来。
刚出门,就听到“啊!”的一声尖叫,洪术定神一看,眼前几步远的地方一个长发披肩的女生正捂着脸,对墙站着。他顿时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一句话不说,摸了摸鼻子,开步走。
刚走两步,洪术忍不住又看了那女生一眼,却不小心对上了一只从指缝里露出来的眸子,又黑又亮的。想笑,再想想,没笑,继续走。马上就要擦肩而过时,他终于忍不住了,便低声说了句:“没看过帅哥啊!”接着就有意无意地把一双拖鞋走出了鞭炮的声响。
有几间宿舍门开了,陆续地伸出一两个人头来往五楼东头打量,被洪术一瞪,就缩了回去。
不过对于洪术来讲,感觉也有点怪怪的,虽然脚下的声响很大,但心里却难免有点虚,所以便加快了步子,并且第一次为自己的宿舍靠近楼梯感到一点不爽——每层楼的正中间,从浴室到宿舍要走的路还真长啊!
“洪哥,来一盘?”刚进宿舍,吴辽就狼一般地扑过来,拽住了他的胳膊。
洪术应了声,被他拉着到了靠窗的桌边,定睛一看,开口便骂:“我操!你以为我是专业的啊!”
——棋盘上摆着二十五个黑子,让洪术怎么可能不急。
“我不是刚学的吗……”吴辽嘟囔道。
“屌!”洪术伸手过去,从棋盘上抹下了大半的子来,留下了九个:“我告诉你,就这样,我都没把握。”
吴辽想讨价还价:“洪哥,少了点吧?”
洪术可不跟他商量,捏起一个子拍到了盘上:“就这样,我连赢三盘你就多放一个子,你连赢三盘我就再拿下一个子。”
他把黑棋又往吴辽旁边推了一下:“什么时候你能让我两三个子赢我的时候,就去跟徐丽下吧。”
“不是吧?!”吴辽拈起颗黑子正想往下放,听到洪术这么说,手哆嗦了一下。随即他堆出一脸的苦相:“洪哥,你在开玩笑吧?”
正在点烟的洪术瞪了他一眼:“屌!那女人——不是不是啊,你那个小心上人既然敢放出那种话,她的棋肯定够高,你水平要是不行,怎么赢她啊!”
吴辽道:“可是,洪哥啊,你的水平不是也高吗。前天你讲棋的时候来找我还在旁边看了会的那家伙说了,就看你讲的那样,学校里能下过你的恐怕不多。”
“你给我下棋!”洪术叼着烟,晃到他旁边,作势要踹。
“好好好。”吴辽看看棋盘,抓紧时间落下了子:“洪哥,你坐吧,坐着下。你都说过的,下棋要有那种意境,还要讲礼貌……”
虽然他说话声音越来越小,但宿舍里的其他三个人还是听得清清楚楚,于是窦才的“嘿嘿”和石诚的“呵呵”这两种非常经典且形成鲜明对比的笑声在这个只有十来平方的空间里同时响起。
洪术骂了声:“操!”盯着吴辽看了几秒,看得吴辽浑身发毛,就在他内心里已经做好了受一点皮肉之苦的准备的时候,又听到“操!”的一声,然后便看到洪术把烟在桌子上碾了几下摁灭,然后到吴辽的对面(也就是他自己的床)坐在床边,手心向上伸向吴辽,点点头,说了声:“请。”然后用食中二指从盒中拈出颗白子,轻轻地放到了棋盘上。
宿舍里顿时鸦雀无声,六只眼睛直直地看着洪术,唯一活动着的就是窦才电脑屏幕上的图像:他选的那个人物正在被电脑角色沙包般地打来打去。
洪术在极短的时间内发现了气氛的不正常,他看了看仨人,张嘴便吼:“看什么看!没见过男人啊!”
这一句话让三人长出了一口气,窦才道:“还好还好,正常正常。”一看洪术对他瞪眼,赶紧转移视线到了电脑屏幕上,一看情况,便爆出一声惨叫:“完了完了,死了死了。”手忙脚乱地继续虐待起键盘来。至于石诚,早就在洪术开吼的时候把头低下去看他的书了。
“洪哥啊。”棋局继续进行,下了十几手后,吴辽问:“你说这么下一盘棋,我能长多少?”
洪术看看他,笑:“你到底想问什么?”
“嘿嘿。”吴辽挠挠头,“洪哥啊,你说这个我得下多少盘才能和徐丽下?”
洪术下了一着,道:“你要是天才的话,随便找几本书翻翻就能下赢她了。”
“那怎么可能。”吴辽笑着说,手还在头上挠着。另外俩人也很配合地笑了两声。洪术看到自己的幽默起到了不错的效果,心情大好,道:“我跟你说,那个徐丽,她水平就是再高,也不是职业的,大学里是有业余7段的棋手,不过我想徐丽的水平也不会到那个程度。要到她这种水平,只要你记性好就成了。什么定式什么的记往,再学会在布局时候根据情况选择;再多做死活,练算棋。要真的能刹下心来拼了命地记拼了命地做的话,我觉得三个月就差不多……”
吴辽一听他这么说,便以手扶头呻吟着:“三个月?!”
“怎么了?”洪术皱着眉头看他,“三个月是打基础,然后还得再下上个几十盘棋,练练手。总之呢,看你现在劲头,放假前我觉得差不多在学校里能下出个名堂来。”
四个月的时间啊!吴辽一想到这点,顿时把它转换成了十七个星期——到寒假了,想后再想起学校围棋协会每周两次活动,再想起每次活动都应该有人参加那个“比棋招亲”——不知道谁想出来的这词儿,十七向乘以二等于三十四,每次挑战不是成功就是失败,所以失败率是二分之一,按照概率论的原理,三十四次挑战全部都失败的可能性只有二的三十四次方分之一,这是多少啊?吴辽顿时头疼起来。
“怎么不下了?”洪术看吴辽皱着眉头半天不动,有些不耐烦:“喂!下啊!怎么了!”
“四个月啊!”吴辽哭丧着脸,鬼使神差地,把心里正想的东西都倒了出来。
有一个人听了后很同情他:“对啊!”
那人是石诚,他边说边使劲地点着头:“洪哥,你就多费费神吧。”
窦才往吴辽看了一眼,再看看洪术,继续玩他的拳皇,带着一脸的诡笑。
作为开场白,洪术先照例来了个:“操!”
然后他开始发牢骚:“怪不得书上说,就算再聪明的女人在恋爱中也会变笨!”
吴辽纠正他:“洪哥,我是男的……”
“一个理!”洪术把棋局开始时摁灭的半截烟捏起来放嘴里,摸过火机来点着:“什么个屌脑子那是。你那是犯了什么错呢,什么理我是不知道,我照你的想法给你举个例子。你那想法就跟我下面这题差不多,就是说有一群羊,三十四只,一只狼,一个铁笼子,把一只狼跟一头羊放笼子里,让它们打,狼赢的可能性是百分之五十,狼连赢三十四盘的可能就是……”
“好了好了,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吴辽忙不迭地应着。
“所以我跟你说,不用担心,那女人——哦不,你那小心上人的棋我看过,学校里还真没能赢她的,就是不知道今年入学的新生里有没有高手了,不过估计刚来就敢勾搭女人的恐怕不是太多。所以吗!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学。”
“哦,对了。”洪术抽了两口烟,问:“你今年报名参加那个围棋协会了吗?”
“报了。”吴辽说,然后他看看洪术,从面相上发现眼前这人现在心情不错,于是又说了句话:“洪哥,我替你也报了。”
然后不等洪术说话,他便飞快地说:“我知道我不该自作主张但你知道我什么都不会进去后要是和平常人一样平常只能围着那些老会员看他们下棋的话我就学不到什么而且还根本没指望能引起她的注意……”
这段话说得又急又快,吴辽有些气喘,但洪术还是听清楚了,他想了想,伸出右手,用食指虚点了吴辽几下:“报了就报了,大不了以后就陪你去玩,反正我也闲着,不过有件事你得清楚,就是那协会要是要钱的话,我那份你给我交了。”
“那当然!没问题!”吴辽拍着胸口很有男人气概地回答,底气十足——他家里有钱,根本不在乎这百儿八十的。
黑一百八十三,白一百七十八,洪术对自己数出的这个结果不太放心,就又确认了一次,然后他看着吴辽,笑:“兄弟啊,咱们下次下的时候你放五个子吧。”
吴辽听他这么讲,心中窃喜不已,但还是摆出副很纯洁很无辜的样子看着洪术道:“洪哥,为什么啊?”
洪术一巴掌拍到他头上:“操!你个屌人给我装什么傻呢!我刚学棋那会,我老爸让我十三个子还搞得我满盘上就活了一块棋,你小子是不是第一次下啊,怎么就能下成这样的?难不成你还真是他妈的天才?!”
“你就别夸我了。”吴辽感觉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是把那本书都记住了。”
“都~记住了?”洪术嘴里啧啧有声,开始招呼窦才:“豆子啊,这叫那个那个什么来着?”
窦才是个机灵人,洪术这个问题刚出炉,他就报上了正确答案:“那还用说,这个爱情的力量,真他妈的伟大啊!”
然后几个人笑,使得吴辽的脸竟然有了羞色,而窦才看到后便说出了一句经典的话:“天哪!你们看吴辽,他见红了。”
吴辽听了他这句,立刻跳起来,张牙舞爪地就想扑过去,被洪术一伸胳膊拦住:“行了!别闹了。来,吴辽,咱们复盘。”
“这个所谓复盘呢……”洪术边把棋子往盒里收拾边说着,正当吴辽以为他又要开始长篇大论,坐到床上想摆一个舒服的POSE慢慢听的时候,他继续说了下去:“就是复盘,没啥好解释的。吴辽,来!好好看着好好听着,不懂或者觉得我哪里说得不对你就说!”
“嗯嗯嗯!”吴辽鸡啄米似地点着头。
于是洪术就开始边摆边讲:“……我这么一大飞挂,你直接在三三守角,虽然说是让九子,你优势极大,但这手还是太缓了——知道什么叫太缓了吧?知道就好,这时候呢如果不想让角上再有棋,直接一个玉柱就行——玉柱呢,就是这样,并上……你这儿下得不错,虽然不是正着,我那是欺招,你要是下对的话就是净杀,你那么下后来就搞成劫杀了,这就一个死活,其实这儿的死活挺难的,你能下成那样——你他妈的!我真怀疑你真的是不是个天才啊,还是你以前学过现在耍我玩呢!我操!呶呶呶,正解是这样的,黑子该下这儿,以后就是单行道了……”
刚开始的时候,只有心情差得要命才会点上一根;后来,有什么事高兴了,也会抽烟;慢慢地到了现在,好象离不开这东西了。一天就要一盒,两块多钱,其实也不算多。
——如果是吴辽那家伙有瘾的话,他抽的烟会是什么样的呢?
想到吴辽,洪术不禁笑了笑,如果自己以前学棋的劲头能像他这些天这样,想必父亲会感到很欣慰吧?
大二了,暑假没回家,不敢回去,好象是怕再看到父亲苍老了许多的样子,还有他黑白斑杂的头发——已经快五十的人了啊!
想起上次给家里打电话,母亲告诉自己:“你爸让我跟你说,以前逼你学棋是他不对,叫你在学校里别想太多,好好学习,喜欢什么就干什么吧,就是小心点,别出事……”
记得当时眼泪都差点下来了——父亲,那是一个多么心高气傲的人啊,可是,他竟然会向自己的儿子认错呢……
洪术觉得鼻子又有点发酸,胸口也忽然闷起来,躺在路边的石凳上,狠狠地抽了两口烟,然后“呜~哦~”地叫了一声,害得一个正要从他旁边经过的穿着超短裙的女生不由自主地往下拽了拽裙摆,并且加快了脚步。
与此同时,吴辽正在宿舍里把棋子玩得哗哗作响,满脸的喜色。
“想什么呢?笑得这么淫贱?”窦才问他。
吴辽回过神来,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明天有没有课?”
这种问题当然是石诚的回答最有说服力:“三四节,邓论。”
“不上了!”吴辽想想,甩甩头:“我去书店,看看有没有书卖。”
说完后,不顾窦才的怪叫和石诚的憨笑,满脑子又沉浸到他幸福的想象中去了。
又过了一会,他站起来,在宿舍里绕了好几圈,在窦才有点耐不住想骂他两句的时候,他像是想起了点什么:“哦!对了,我有事出去,今天晚上就不回了,等洪哥回来跟他说一声,明天下午四点半协会有活动,让他别忘了去东楼的协会活动室。”
说完后,也不管窦才答应没答应,飞快地出了门,然后就听到噼里叭啦的脚步声远去。窦才觉得好象有气没处发,狠狠地骂了声:“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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