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南城北郊,张陵埋头赶路来到了一处山林中,眼看天色渐黑却无处住宿。这时山岗背面隐隐有火光,应该是有人家的地方。张陵不禁大喜朝火光处走去。待走到近处,张陵才发觉不是人家的住所,而是同样刚从汝南逃出的人堆在这块空地上歇息。空地上有好几百人,东一堆西一堆的坐着,中间的地块正在埋锅造饭。张陵先将军衣脱下包起,身上只剩一件单衫,这才往空地走去。汝南城外逃的难民都坐在地上,见有人到来也不奇怪。只是有几个大汉对张陵身上的腰刀多看了几眼。张陵将周围看清楚,逃到这里多是普通百姓,并没有淮北军或者官军的人,只有西北角林子里停着三辆马车,想来应该是有钱人家所乘坐的。看到这里,张陵才放下心决定在这里过一夜。
白米的饭香飘散的四处都是,张陵觉得有些肚饿,走到那正在添柴烧饭的妇人身边道:“这位大嫂,如果方便,这里烧好的饭匀一些给小弟,我可以掏钱来买。”那妇人瞟了张陵一眼,并不说话继续埋头烧饭。张陵讨了个没趣,这时身边有位老伯开口道:“小兄弟可是入了教的。”
张陵一头雾水问道:“什么教?”
那老伯笑了笑,言道:“小兄弟,既没有入教,也没关系,待会坐下,分米时他们自也会分给你的。”张陵待要再问,哪知那老伯摆了摆手走到一边去了。
张陵心中疑惑,依着树干坐下冷眼打量着四周的人,见这些百姓虽面有风尘之色,却看不出有惊慌的样子。不一会饭熟了,那煮饭的妇人将热腾腾的饭团盛在厚叶上,再由一个年轻的女子在将饭分给众百姓。
张陵见那年轻的女子肌肤娇润,十指葱白,虽是衣裳朴素,行止却像不像普通人家的姑娘。那女子见张陵在瞧她,丝毫没有扭捏之意,嫣然报以一笑,捧着饭团来到张陵面前,柔声说道:“饿久了吧,给。”张陵见身上衣衫褴褛,顿觉得自惭形秽,当下低下头接过端起饭团放入嘴里大嚼。
“周老爷子来了。”张陵闻声抬起头见了来人后顿时吃了一惊,见一个富态的中年人大步走到这里,想必就是百姓口中所说的周老爷子。令张陵感到吃惊不是这位周老爷子,而是他身边那位年青人,正是不久张陵张国柱一起敲诈过的周显。张陵见是周显随即释然,周家家财丰厚自然有粮米供给百姓了,可是他们一样是逃难出来的,却哪里弄这些米来下锅,说不定是问附近人家买的,可刚才那老伯说的什么教的又是怎么回事
张陵此刻自然不想与周显相见,忙埋下头嚼饭。哪知那周老爷子与刚才送饭与张陵那年轻女子说了几句话后,与周显一道走到张陵面前来。“老夫周覆,这位小兄弟,有些面生,不知如何称呼。”周老爷子抱拳向张陵问道。到这时张陵也不能装聋作哑,站起身来将手中的饭粒在树干擦了擦,回礼言道:“在下张陵,多谢周老爷子赠饭之恩。”
那周覆呵呵一笑,言道:“患难之时,相互扶持本是道义的所在,算不上什么,见张兄弟身上背有兵器,故而好奇所以来相询一二。”张陵看了周显一眼,他对张陵也是一笑。周显对周覆言道:“爹,这位张兄弟,我是认识,就是之前淮北军来府上的,还赞过您诗的那位。”张陵尴尬地言道:“见笑了。”
“哦。”周覆恍然明白,抚须道:“张兄弟,你我真算是有缘了,不如到马车内一叙。”周府的马车甚是宽敞,周覆与张陵二人盘膝对坐,张陵揣测着这周覆看来不像是普通大户人家,又想到莫非是周府落难来问自己讨这五十两银票。周覆开口道:“张兄弟今后有什么打算?”
张陵也不想隐瞒,答道:“没什么打算,只是不想再打打杀杀下去,家父已经老迈,我想此去回乡后,就照顾他老人家终老。”
周覆见张陵没有隐瞒微微点头言道:“张兄弟回乡尽孝道,为人子的本分,这本无可厚非。只是眼下天下大乱,百姓流离失所,多少人想侍奉双亲而不得,张兄弟难道以为可以独善其身么?”张陵一愣,拱手道:“正要请周老先生指教。”
周覆抚须言道:“小兄弟认为眼下这天下为何会这般浑乱不堪?”张陵忙说道:“这等大事我如何明白。”然后张陵想了想又道:“大概是因为皇帝失道吧。”
周覆笑道:“张兄弟只说了表象,未说出深处,你想那皇帝即使昏庸至极,也只有一人,又如何乱得天下,这祸乱之始在于大权独断。”“大权独断?”张陵言道,“请周老先生继续说。”
周覆言道:“独断之下无正道,无公理,这才是天下的大害,自古以来朝廷为刀俎,百姓为鱼肉,作为鱼肉,百姓只需尚有一口饭吃,一口气在就可以忍气吞声一辈子。如此朝廷的倒施逆行就无所顾忌,百姓不服,用兵剿之即可。这样有强权之下,正道公理拿来何用。”
张陵点了点头说:“周先生说的不错,朝廷害人不假,可没有朝廷,这天下恐怕就没有规矩了,作奸犯科的人,不用当心被抓拿,洪涝来时无人修葺堤坝,何况众生愚昧须要有贤人来教化。”周覆击掌赞道:“张兄弟还有这等见识,真是一语中的,张兄弟可见过鱼鹰?”
张陵答道:“在淮阳见渔家养过。”周覆道:“自古以来百姓即是鱼鹰,朝廷即是渔人,鱼鹰抓鱼,渔人得鱼。这都是大权操之在朝廷之手的缘故,若大权在百姓之手,那反之朝廷即是鱼鹰,百姓即是渔人,如此方可天下太平,尧舜再世亦不能矣。”说到这里周覆停口不说,捏须反看起张陵来。
张陵闭起眼来,略一沉思,然后睁眼说道:“将权柄操之在百姓手中何其困难,周老先生想法甚好,却不实际。”周覆板起脸来,正色言道:“张兄弟这句话错了,一番大事业却是要有雄心气魄的人来做的,未尝试过不可轻易下断言。你想朝廷的势力虽强大,但不过是一小撮人。而天下百姓熙熙攘攘,何止千百万,如果能万众一心,何愁壮举不成呢。”顿了顿周覆又言道:“老夫知道,天下间似小兄弟这般疑虑的人大有人在,但千载悠悠,或许不要几年,十年后,小兄弟就会知道老夫此言不虚。”
张陵不愿意与周覆生出间隙来,言道:“周老先生,在下见识短浅,方才的话,让您见笑。”周覆见张陵认错,登时脸色也舒缓下来,言道:“张兄弟,实不相瞒老夫初时听说犬子道张兄弟你勒索钱财,很不以为然,本想教训你一番,但见你年轻轻轻,本性却是不坏,想必是受人怂恿,一时走上歪路。”
张陵背上泛起冷汗,心想这老头应该不是唬人,自己身上虽有刀,但却孤身一人,只需几个大汉就可以将自己拿下。当下张陵识相地就要从里衣的暗兜拿出那五十两银票,周覆似知悉了张陵的心事,捻须一笑言道:“小兄弟,过去事不必再提,老夫既然交了你这朋友,怎会稀罕这点钱呢。”张陵尴尬笑道:“周老先生说得是,说得是。”
周覆忽而长叹了口气,对张陵言道:“张兄弟可曾听说过清平教?”“清平教?”张陵摇了摇头。
周覆言道:“老夫即是清平教的人,不仅是老夫外头那些百姓也都是清平教的教众。”张陵心底飞转着念头,心想周覆把底细说给自己听到底有何用意。张陵答道:“周老先生,不是致仕的官绅么,怎么也信教派。”
周覆朗声大笑,言道:“清平教并非小兄弟平日听说那些愚弄百姓的邪教,清平教不拜神仙,不拜圣人,为了掩朝廷的耳目,对外称是道家弟子,往四方布道,方才叫清平教的。清平教的宗旨其实方才我已多半与你说了,不错,为张正义,将这天下的权柄操之在黎民百姓手中为己任。”
张陵暗暗冷笑,心想好个周覆你滔滔不绝讲了这么许久,原来是要诓我进这清平教。只是我一个区区小卒,有什么地方可以给你利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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