萝拉见他头发灰白,眼窝深陷,虽然精神依旧爽利,顾盼间更有一股捭阖天下的英雄傲气,但眉宇间那份垂暮老态却已掩盖不住,她心里微觉歉疚,道:“大人,对不起了。”拜兰迪萨篡夺皇位,攻打天封山谷自由之都等地的真实缘由她并不知情,自也说不上对眼前这个男子有什么理解,只是本能地觉得他这般年纪,孤单一人地操劳政事,那是十分可怜的事,他既然没有子息,那做这些事也并非全为了一己私欲,虽然他有诸般不是,但也着实令人敬佩。
拜兰迪萨哈哈一笑,道:“无妨,自古成大业者孤身一人,那也没什么稀奇,安萨佩斯,魔法师凯特,我们的骑士王,还有人神亚述,不都是单身汉么?”
梵听着他二人说话,此时忽然转过头来,吁口气道:“夜帝今日功业,确实已不输于古往今来任何一人,只是你以亚述大神自比……呵呵,他拯救了天下,而夜帝你……可要千万谨慎啊。”
拜兰迪萨知他意思,点头道:“受教了。”他心里却想:“等有朝一日我打开了全部地脉点,阻止天罚之后,这些言语自然就止息了。”
不知怎么,本该踌躇满志的心情忽然涌起一阵寒意,连他自己也不明白是为了什么。龙贵与罗宾二人的面容在他脑中一闪而过,霎时之间许多往事在心头掠过——二十五年之前神使托付自己时那郑重其事的神情;十五年前龙贵从天而降,打败了所有宫廷魔法师,投奔到自己门下;武士罗宾在十二年前圣骑士授剑典上神秘消失,不久前又挟带一身强大武技出现在自己身前;一直倚为得力臂助的费加尔德突然留书出走,竟投靠到原本的对手反抗军一边去……
他心里闪过一个不安的念头,其实这念头从很多年以前便有过,只是他从没有仔细地去想过。
莫非费加尔德也开始认为,我的所作所为错了?亦或是在某一个交点上找错的方向?
忽听身边一人道:“夜帝大人,用膳了。”拜兰迪萨嗅到眼前大盘中的香气,这才反应过来,应道:“恩,打开吧。”
侍从应了一声,揭开眼前大盘的铁盖,只见香气四溢的烤牛犊肉色红润,令人食欲大开。拜兰迪萨举起酒杯,道:“为我们相处的愉快,干……”
不料话音未落,急变徒生,只见那侍从右手突然暴长,竟从那烤牛犊的口中抽出了一柄精钢匕首,向拜兰迪萨心口刺去,这一下变起仓促,拜兰迪萨刚才想问题想的入神,竟全然没有防备!那匕首来势极快,萝拉与矮人王齐声惊呼,那匕首已插入了拜兰迪萨胸口。
“当”地一声火星四溅,那匕首滑了开去,正是被拜兰迪萨所穿的那件护身软甲挡了这一击。那侍从反应也快,举起手来第二刀便戳向拜兰迪萨面门,二人相距极近,眼见这一刀也要戳中,忽见他大叫一声,整个人被高高举起,向外扔了出去。正是旁边的矮人王梵抢上一步为拜兰迪萨解了围。
旁边的护卫当即一拥而上,将那刺客按住。
拜兰迪萨站起身来,神色不变,这些年来他大小风浪经历得多了,这等事原也不当回事,虽然刚才那一下颇为凶险,他也只是微微一惊,随即宁定如常,向梵道:“好本事,看来卡雷洛家的勇者不止战神一人啊!”
梵站在桌上,桌上餐盘早被他踏得汁水淋漓,他武技之强,在矮人中也是少有,只是刚才那一下实在凶险,若那第一剑刺向自己,他也没有把握避过。拜兰迪萨分明不通武技,但看他在生死之间这般镇定,心里也不由佩服:“哪里。夜帝好气度。”
拜兰迪萨微微回应一个哭笑,对萝拉一点头“小姐受惊了。”说着转过身去,看了那刺客半晌,皱眉道:“与我有仇之人,你们居然也不调查清楚,就放任他进宫来么?你们是怎么调查的?”
此时那刺客早已被五花大绑,其余随从一起拜伏于地,道:“夜帝大人赎罪。”一年老随从道:“大人赎罪,这该死的刺客本来就是宫中侍应,已经呆了十年……我们万不料他处心积虑十年,便是为了对夜帝大人您……”
拜兰迪萨“哦”地一声:“你已进宫十年?”
那刺客挣扎不起,咬牙道:“拜兰迪萨,我妻儿爱子被你所杀,我恨不得吃你之肉,喝你之血!”
拜兰迪萨眉头微微皱起,问道:“噢,你父兄是何人?”
那刺客昂然道:“你听好了,十日前被你所杀的索兰斯便是我子!我们家虽只是贫苦农民,但从未行作奸犯科之事,我孩子不过说了几句真话,你为何杀他?”
拜兰迪萨一怔,随即想起前些日子辉夜乡间有流言说,当今在位的怜帝不过是个傀儡,真正的陛下被拜兰迪萨追杀在外,自己便令人前去控制这流言,当时自己政务繁忙,只顺口说“妥善解决”,倒没有要灭口之意,多半便是下人理会错了自己意思,竟将流言传出的一家尽数杀了,似乎那便是叫什么索兰斯。
如此说来,这刺客并非十年前就处心积虑要行刺自己,而是不久前才与自己结下的大仇,恰好自己又是宫中服侍饮食的侍从,便趁今日行刺,拜兰迪萨心中一动:“我无心一语,便结下这等仇恨,足见现今天下恨我之人,多不胜数!”他心里一阵凄凉,对这刺客也不十分怨恨,但口中却冷笑道:“原来如此,我原想小小乡间,哪来的这许多宫中秘辛,多半是你在宫中传出的消息,嘿嘿,害死你一家的是你自己。你又何必恨我?”
那刺客大怒,几乎要将嘴唇咬破,喝道:“奸贼!你敢说现今皇位上的是怜帝陛下本人吗?我侍奉怜帝陛下饮食多年,你以为瞒得过我吗?”他心情激荡,声音也嘶哑了。
萝拉看的不忍,轻轻转过了头,低声道:“他也是伤心妻子孩子,才行刺大人的,于情可原。”
拜兰迪萨笑道:“那也说得是,你们带他下去,留全尸。”此时他目中眼神冷酷,哪有适才席间半分温和神态?萝拉又惊又怕,不禁道:“你已杀了他全家,还要杀他吗?”
梵拉住她衣衫,低声道:“别说啦,行刺之罪,换了是我,也不会容情的。”
拜兰迪萨似乎没有听见,淡淡道:“还不下去?”众侍卫高声答应,那刺客喝骂不休,高声道:“亚述啊,保佑我们吧!惩治这奸贼!”
拜兰迪萨神色忽变,厉声道:“住口!”
他蓦地生起一股无名之火,暗想道,“亚述?他凭什么惩治我?我与他有什么两样了?为何你们这些人这般信他?却又这般很我?莫非我不是拯救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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