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场肆虐的风雨终于停歇了下来,经过了一夜大雨的洗涤,空气和温度都格外的清冽,可天色却依旧阴霾着,空中乌云密布,一切似乎都在预示着:还没有结束,一场更大的风雨正在迫近。
林逸飞懒散的走进了饭堂,望着本该是狗子和枝子的两个空座位,他问道:“狗子呢?”
宋紫依给他端上了早饭,随口应道:“哦,可能还没有起来吧。”
林逸飞扭头朝院子里看了看,又问道:“紫依,早饭已经做好了,要不要……要不要去叫一下啊?”
“不用不用!”宋紫依应道:“热了好几天了,难得今儿早上这么凉爽,让他们多睡一会儿吧!”
因为来得太早,饭堂里没有几个人,林逸飞心不在焉的吃完了早饭,狗子和枝子还没有来。
林逸飞放下碗筷走进了院子,室外清爽的空气并没有让他平静许多。有一些事情,他觉得很有必要和狗子交流一下,心里这么想着,他竟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狗子的家门前。林逸飞伸手想要敲门,可是他又犹豫了,这种事情,让他如何开口啊?难道真的要对狗子说:那个平日里与他恩恩爱爱,如胶似漆的乖巧妻子,很有可能是个奸细?不不不,林逸飞气馁了。
就在林逸飞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他发现狗子家的房门竟是虚掩的,他试探着一推,房门开启了,林逸飞在门口清了清嗓子,唤了一声:“狗子?”屋子里竟然无人应答。
林逸飞在门前迟疑了一下,便走进了屋子。窗棂上、床帏上,还贴着大红的喜字,几案上还摆着一对火红的蜡烛……房间里一切,还维持的那对新人结婚那天的原貌,看得出来,枝子很珍惜这一切,她将自己和狗子的爱巢打理得井然有序。林逸飞突然觉得,在未经主人同意的情况下,自己私自闯入了别人的家中,似乎有些不敬,于是,他匆忙退了出来。
可是走到了门前,林逸飞又有些疑惑:大清早的,这对小夫妻去哪儿了呢?
林逸飞回到了前院,他正准备回家,却在一个不经意的侧目后,看见了狗子……狗子浑身湿透,失魂落魄的倚靠着院门,看样子似乎已经精疲力竭。他的身上、腿上、鞋子上,到处都是泥泞,此时他正失神的看向林逸飞,目光呆滞、欲哭无泪,似乎有着满肚子的委屈。林逸飞知道,肯定出事了!扭头见四下里没人,林逸飞快步走了过去,一把抓住了狗子的前襟,将他拖去了小会客室。
进门之后,林逸飞反锁了房门,转身厉声问道:“快说,怎么回事?!”
狗子跌坐在地上,抱着头呜呜的哭道:“小哥,枝子……枝子走了?”
林逸飞上前就薅住了他的衣领,奋力将他扯了起来,低吼道:“她去哪儿了?什么时候走的?”
狗子痛哭流涕的回答道:“她……她回滨城了,昨天……可能昨天夜里就走了。”
林逸飞发疯一样的晃动着狗子几近瘫软的身体,咬牙切齿的质问道:“她走得时候,你特么在哪儿呢?你怎么就让她走了,干嘛不拦着她?!”
狗子推开了林逸飞的手,蹒跚着走到一把椅子前,缓缓的坐下,抽泣着说起了昨晚发生的事情……
昨天晚上吃过了晚饭,因为天气太过炎热,所以狗子牵着枝子的手出了后院,想到附近去散了散步。一路上,枝子闷闷不乐,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狗子以为妻子是在为长庚老伯的事情焦虑,于是便安慰了她:这些事儿对小哥来说,完全不是问题,小哥肯定会处理好这件事情的,相信用不了几天,长庚老伯就能回南山了。
散步之后,小两口回到了家里,枝子收拾好了床铺,让狗子早些休息。狗子见她要出门,就问她:“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枝子告诉狗子:小风今天去了山下,小灵儿一个人在家大伙儿都不放心,枝子和嫂子们都商量好了,今晚她要过去陪小灵儿。
因为之前小风下山的时候,枝子经常过去陪小灵儿睡觉,所以听妻子这么说,狗子也没有多想,就自己睡下了。
后半夜,屋外电闪雷鸣、风雨交加,雷声把狗子吵醒了,望着外面的大风大雨,狗子有些为妻子担心:枝子是最怕打雷的!
在窗前看了一会儿雨,狗子又回到了炕上,刚躺下,他就闻到枝子枕头上那些好闻的味道。既然不能搂着媳妇儿,那就抱一抱媳妇儿的枕头吧。可就在狗子抱起那枕头的时候,他竟在枕头下摸到了几张纸。反正暂时也睡不着,狗子转身在灯座上扭上了灯泡,可是很奇怪,今晚竟然没有电(褚忠良为了避免雷击,在下雨前关闭了发电机)!好奇心促使狗子下炕点亮了油灯……
这一看不要紧,那几张纸竟然是枝子留给狗子的“诀别信”!狗子慌张的把信看完,他疯了!
狗子惊慌失措的出了家门,冒着大雨冲去了山寨,可是看守寨门的卫兵告诉他,今晚并没有人下山,更没有见到过枝子。狗子静下心来想了想:除了寨门可以下山……难道是“龙索”或者是“吊台”?于是,他又朝“龙索”跑了过去。
最后,一个把守“吊台”的卫兵提供了线索:头半夜十点钟左右,他曾经在“吊台”附近见到过枝子!当时这里很慌乱,李久明刚拉回来一批粮食,可是看天气马上就要下雨了,所以大伙儿都在忙碌着,要赶在下雨前将粮食入库。那个卫兵曾亲眼目睹枝子随“吊台”下了山,但是有没有乘“吊台”回来,他没有看到。
那个卫兵解释:当时之所以他没有阻止枝子,首先是因为太过忙乱,他也无暇顾及,其次……他当时真的以为枝子只是好心想要帮忙,谁也没想到她下山后再也没回来啊!
卫兵介绍完了当时的情况,还好心询问:“狗子,咋回事儿啊?是不是两口子吵架啦?这么大的雨,别出什么事儿,用不用找几个弟兄一起下山去找找啊?”
狗子也想多找些人来帮忙,尽快找回枝子,可他一肚子的难言之隐,他不敢惊动太多的人啊!于是在对那个卫兵道谢之后,他独自下了“吊台”。
当时的雨是越下越大,狗子就那么冒着大雨,沿着小路喊着枝子的名字,从“吊台”一直找到了“箭雨峡”!当狗子向那里岗哨的卫兵询问的时候,卫兵们告诉他:在下雨之前,进出过几支运粮的队伍,大雨开始后,没有人再从这里经过。
狗子在那里借了一匹马,急三火四的骑跨上去,就出了山,可是他一直追到城阳桥也没有发现枝子的踪影。当狗子返回南山的时候,天色已经微亮,雨也渐渐停了下来,狗子怀疑:按照枝子的步行速度,刚才自己应该能追上的,她会不会根本就没有出山啊?也许……她在“迷魂谷”里迷了路?于是,狗子又进了“迷魂谷”,而结果,当然又是无功而返,折腾了一夜的狗子筋疲力尽,他失魂落魄的回到了山上,然后,林逸飞就看到了那个失魂落魄的狗子……
信?林逸飞质问道:“枝子为什么要回滨城?她在信里都说了些什么?”
狗子抹着眼泪,羞愧的说道:“小哥,枝子信里说的那些事儿,我真的不敢相信,您让我怎么跟您说啊?”说罢,他沮丧的摇了摇头,他用手朝房门一指:“您……您还是自己去看吧!”
林逸飞急急地问道:“那信在什么地方?”
“在我家!”狗子回答道:“哦,就是有油灯的那个桌子的抽屉里!”
林逸飞拉开了房门,又回头叮嘱道:“我回来之前,你不准出门!”
狗子应了一声,林逸飞关好房门离开了房间。走进狗子的家里,林逸飞顺利的在抽屉里找到了那封书信,他又在柜子里翻了翻,给狗子找出来几件干净的衣衫,便离开了狗子家。
林逸飞急匆匆的回到了小会客室,他让狗子快换下那身湿衣服,便迫不及待的展开那封信,了起来……
枝子在信的开端就祈求狗子的原谅,她说自己是无辜的,却又是有罪的。枝子出身在日本北海道的名门之家:高柳家族!也就是说,她本来的名字是:高柳枝子。枝子的母亲,是一位典型的贤妻良母,而她的父亲高柳久正,却是一位极端而狂热的军国主义分子。久正?没错,平井康夫就是高柳久正,他是枝子的亲生父亲!
高柳久正是名医生,也是日本军方的高层谍报人员,在日军进驻中国东三省的时期,他便随军队来到了中国,从事间谍活动。而在那之后不久,当时尚年幼的枝子便和母亲、弟弟一起,随“帝国开拓团”来到了中国的满洲。高柳久正让女儿接受中国的教育,他声称:要想击败和统治一个民族,首先要了解这个民族的文化!
至于那个开料理店的千代,她也是一名谍报人员,在最初,她只是高柳久正的高级秘书和助手,后来,他们在工作中产生了感情,千代便成了高柳久正的侧室夫人,换言之,就是枝子的“小妈”。
再后来,高柳久正让枝子来到了滨城,并通过特殊的手段将她“送”到了林逸飞的身边,企图让她监视林逸飞,并由此获得有价值的情报。
枝子在信中发誓:她痛恨战争,也痛恨那个痴迷于战争而已经走火入魔的父亲,所以,她从来也没有向父亲提供过任何情报!但是,最让枝子痛心的一件事就是:长庚老伯的下落,真的是她透露给高柳久正的。但是她可以发誓,她是无心的!
大黄带枝子去铺集镇见过长庚老伯夫妇,但在当时,枝子并不知道大黄的身份,她更不知道长庚老伯那样一位慈祥的老人,曾经竟然是那么叱咤风云的大人物。所以,她在回到滨城之后,有一次在无意中将那件事情告诉了千代。当时那件事情引起了高柳久正的警觉,因为后来,高柳久正还刻意的又询问过,不过枝子隐约感觉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所以她在回答的时候很含糊,对于一些细节,她甚至直接说:不记得了!
事到如今,事情已经很清楚了,林逸飞可以断定:高柳久正,也就是平井康夫,他肯定是“樱之谷”的人!他之所以在当初得到情报之后,没有及时对长庚老伯进行抓捕,是因为:当时他根本不知道大黄的真实身份!所以,他就更不可能知道,长庚老伯就是南山曾经的“扛把子”!林逸飞从滨城脱逃之后,高柳久正才意识到大黄身份的特殊性,由此,他命人对长庚老伯实施了抓捕!
枝子还在信中说,她要回滨城,完全是为了恕罪!她要去求父亲放了长庚老伯,因为她知道,林逸飞是好人、狗子是好人、大黄哥是好人、嫂子们是好人……如果高柳久正不肯释放长庚老伯,枝子愿意以死相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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