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接近店门口,里面突然飞出几只弩箭,射中为首两人,紧接着砰砰一阵枪响,又打倒十来人,前面的人转身就跑,周世铨在后面也吆喝不住。
双方对峙着,店里面鸦雀无声,但只要接近店门,马上就有箭矢枪弹射出。周世铨几次让人从房顶和后院偷袭,都被躲在店里的人打退,反倒死伤了十几名乡勇。他也纳闷,北流什么时候出来这么一股势力,武功高强,还带着洋枪。刚刚听手下人报告这伙人在他家的珠宝店买了不少珠宝字画,付的都是大额银票,看来很是有钱,这要逮着可是条肥肥的大鱼,也不枉挨了这一脚。县衙里的捕头已经来过,探问这么兴师动众做什么,被他用围捕流窜入城土匪的名义搪过,这条大鱼可不能让县衙里的人掺和进来。现在看来抓活的还真有些困难,周世铨也下了狠心,久拖不决必然生变,一面从城上调来了抬枪火铳,又派人把周围民房中的百姓轰走,实在不行,最后一招就是用火烧死他们。
看外面架起了抬枪,陈启亮忙叫大家快些顶紧店门,这时的抬枪为前装滑膛,火绳点火,发射时铁砂四射,尽管侵彻力不足,但覆盖面还很大。这扇木门究竟能搪住多少次轰击,谁心里都没底。
轰地巨响,门板剧烈摇晃,木屑散落,店里弥漫着呛人的火yao和碎屑味。估计再有一两枪,门扇非得被打碎,破门之后,便是弹雨倾头,所有的人都紧张起来。陈启亮急得头上见了汗,看来这么躲着也不是办法,挺不住就只好冲出去硬拼。没想到队伍就在不远的城外,自己却不得不生死相搏。
明义转头嚷道,“那门要裂了,就这么让狗日的轰在里面,还不如冲出去砍他几个垫背。”城外的救兵怎么还没到,陈启亮只好让大家下一枪打过,立刻破门而出,硬闯南门。赵奂章早吓得浑身发抖,能听见上下牙得得地碰撞声。冯云楷反倒镇定下来,一年多来颠沛流离吃尽了苦头,对生死也有些麻木了,早晚都是死,早死早托生,斜靠在墙边沉默不语。小凤害怕那伙恶人冲进来受到ling辱,悄悄抹着眼泪,明仁挨在近旁不停嘱咐,冲出去一定要紧紧跟上,千万不能腿软掉队。
周世铨指挥新调来的抬枪火铳装药准备再次轰击,弓箭手已经四面团团围定,一定要把这伙胆大的强徒活活轰毙在里面,只可惜了那个水灵灵的小姑娘。正要下令开火,突然城门口一阵大乱,从城外跑进来大队灰衣乡勇。只见这些乡勇不由分说,排开阵势,气势汹汹压了上来,还有不少手持洋枪的射手,登房上树,枪口瞄准街上的本地乡团。
街上立时一阵骚乱,哪里来的队伍?“周世铨刚要派人过去答话,对面已经有人喊话了,“北流的乡勇听了,我们是广东的官军,你们头领要杀官造反,立刻放下武器,否则格杀勿论。”城外的广东军队进来做什么?谁要杀官造反?周世铨心中纳闷,“对面广东官军,我们在追捕逃匪,不要误会。”
“没有误会,在下就是你要杀的朝廷命官”,咣铛,兵器铺的店门被推dao,陈启亮迈步走了出来。
县衙里灯火通明,后堂丰盛的酒宴早已备齐,丝竹管乐,陪酒的姑娘,只待宾客到来。北流的胡知县不停地来回走动,白天出了这么大的事,实在让人着恼,本县勇民死伤数十位,还被扣押了三百多人,城门已经被广东的队伍强行接防了。周老太爷哭丧着脸,坐在角落里暗自垂泪。这个不争气的逆子,闲得没事竟然要杀朝廷命官,现在人还被关着,生死未卜,只好求县大老爷出面斡旋。
“周老员外,这追杀命官如同谋逆,摆平可不容易呀。”胡知县突然发话,平素里周家虽有孝敬,但不过三五十两的小钱,这次一定要狠宰这头肥羊一刀。
“大人,只要能救得逆子,只管使银子,可都指望大人成全了。”
老家伙还上道,胡知县心中暗喜,这场争执一定要平息下去,否则真按县里乡勇作乱论处,自己这个地方父母官也脱不净干系。最好的结局,就是以兵民不合争斗误伤人命结案,周家出银子打点一切,把事情压下。“据说这位陈大人出身富商,刚在博白立下大功,可是广东巡抚跟前的红人,没个几万两恐怕难有结果。”
几万两?周老太爷听了差点没晕过去,周家祖传了几辈子的产业,不过才值上几十万两。
“真要定了杀官谋反的罪名,可要抄家灭族的,那时本官也爱莫能助了。”胡知县见周老太爷有些犹豫,又紧盯了一句。这几万两银子一过手,还不少说落下个万把两。
周老太爷闭上眼沉吟半晌,终于咬紧牙关下了决心,“几万两就几万两,只要能救得逆子,全凭大人安排。”
“陈大人到”,随着外面衙役的高声传禀,门口涌进一群持刀带枪的兵丁。
陈启亮带了整个手枪队前去赴宴,一方面的确为安全着想,更主要的是要显示身份。北流知县在这个时候设宴,无非想要从中说合,大事化小。整个下午,他亲自带人审讯被扣押的周世铨和北流乡勇。既然事情已经到了死伤人命的地步,倒不如干脆掀他个底掉,如果不明不白的,再被地方官弹劾纵兵扰民,反倒不美。审来审去,发现北流乡团新来的两位教头疑点最大,初到此地身份不明,还有乡勇供称,麻脸教头曾经醉酒声称以前杀人如麻,更让人生疑。临走前他特意安排明仁明义加紧审问,反复盯嘱要多动脑子,分开审讯。
双方寒暄客套之后落座,名义上是为陈启亮接风压惊,县丞、典史、守备、巡检、师爷,县里大小官吏坐了一桌。胡知县闭口不谈白天事情,只是一再奉承陈启亮博白的战功显赫,急得周老太爷几次要出言挑破,都被胡知县用眼神止住。
几番觥杯交错之后,席上诸人已经酒酣耳热,胡知县起身举杯,“陈大人初到北流,不成想竟被无知小子冲撞,在下身为本地主事,先罚酒谢罪了。”说着就要饮酒自罚,陈启亮连忙伸手拦住,“此事与胡大人无干,启亮身负朝廷指派率军剿匪,竟然被匪人四处追杀,该罚酒的当是在下。回到广州,本官当自疏朝廷请罪。”
此言一出,满座沉寂,堂内顿时一阵尴尬。胡知县陪着笑,“陈大人这是哪里话来,本地治安不靖,下官失职了。”一面狠狠瞪了一眼周老太爷。老头心下明白,颤颤巍巍拄拐来到陈启亮近前,突然扑通跪下,泪如雨下,“逆子作孽,冒犯了大人虎威,恳请大人看在老朽花甲残年,饶过逆子。”
一时间,陈启亮反倒被逼得尴尬起来,没想到胡知县竟来这么一手,如果继续冷面僵持,传出去也是不太好听,连忙示意胡知县让老头起来。胡知县颇有分寸,见火候已到,亲自上前搀扶老人,嘴里说道,“陈大人宅心宽厚,大人大量,哪会同市井小儿一般见识,快起来吧。”
正在闹得不好收场,明仁从外面匆匆进来。陈启亮会意出来,明仁低声说道,“父亲,那两个家伙已经招了,他们是艇匪大头羊部下头目,被官军打散后逃来的。”看着他一脸疲惫,想来审讯颇费周折。
艇匪大头羊乃是烧杀劫掠无恶不作的地道江洋巨匪,既然已经做实,对这北流恶霸也就不用手软了。“你马上带人查抄周家,浮财带回乡团造册充公,留下一份口供后,人犯移交地方处置。”
陈启亮板着面孔,快步回到席前,“各位抱歉了,胡大人盛情,启亮心领了。刚才得报,北流乡团勾结艇匪谋乱,已经审结清楚,录了笔供。胡大人,人犯是启亮带回解交总督衙门,还是广西自行查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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