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初圆,暮云飘散,分明夜色如晴昼。渐消尽、醺醺残酒。危阁迥、凉生襟袖。追旧事、一饷凭阑久。如何媚容艳态,抵死孤欢偶。朝思暮想,自家空恁添清瘦。算到头、谁与伸剖。向道我别来,为伊牵系,度岁经年,偷眼觑、也不忍觑花柳。可惜恁、好景良宵,未曾略展双眉暂开口。问甚时与你,深怜痛惜还依旧。情字难消,断情却似无情,出世却又入世,用天与人的关系解释一切,可到底在解释了什么?
月色如水,荷花暗绽。清凉的月光洒在玉明身上,万籁俱寂,只有叶子托着腮,盯着夜香暗放的荷塘出神。好像闻到家乡炊烟的气息了,所有的事情仿佛烟消云散,哥哥又好好地躺在自己身边,虽然没有了读书声,但毕竟没有了那些追逐那些屈辱和嘲讽,哥哥就是哥哥。
此时,上官岚正在被辟难方丈锁住,柳越儿正赶奔峨眉山,这当然她都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很累,想回家,哥哥肯定也想了。
她从来没有问过自己是否应当把哥哥杀死,她只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如今哥哥再也不会那么冷漠,等回到家后,可能还会听到父亲的责骂,看到田野的麦浪,听到哥哥的读书声,吃到难吃又难忘的叶子。
死去的人原来也能如此温暖。她摩挲着他的脸庞,月光笼着她的长发,散发着一层神秘的光华。你在想什么?你在想什么?血滴下来的时候,也荡涤了她的心灵,让她安静,让她忧伤。
是时候走了,她把明子背在背上,也没有用什么身法,已然腾空而起。
一条黑影,二条,三条……一共十二条,挡在她的面前,红色的丝巾在月光下闪着幽暗的光辉。
“什么人?”叶子沉声道。
“妖女!你杀害朝廷命官,搅闹罗庭将军府,就想这么走了吗?”其中一个黑影声音尖细,在黑夜里传出多远。
叶子冷哼了一声,“这是我的哥哥,我说带走,自然就带走了,你们都是朝廷的人吗?”她虽然身入风尘多年,但江湖阅历几乎没有,后来又经过水底风波,精神极为敏感纤弱。
“多说什么,杀了她!”杀字刚一出口,叶子已经抢先出手。鲜红的杏花在月光下瞬间绽放了十二朵,没有声音,也没有血流下。
她的飞腾迅速而凌厉,白衣黑发飘扬开来,如巨雕掠过长空,如惊涛拍上水岸。
叶子施展起轻功,不管白天还是黑夜,不管人多还是人少。到了饭馆里坐下便吃,吃完便走,别人想追,却追不上她,想打,血却又被她吸干……她不知道什么是江湖规矩,不知道什么是暗号盘口,不知道怎么行走问路,只是率性而为,所过之处,总有干瘪的尸体出现在荒郊野外,奇怪的是,尸体上大多数都有一条红色的丝巾。
红丝巾,在江湖中早就不是秘密,但从来没有人在街头酒肆谈起,而且,佩戴红丝巾的人往往身负一流武功,最令人困惑的是,佩戴红丝巾的人往往互不认识,直到他们相见,才知道彼此怀揣着的是同一个理念。
江南十二古堡、连环水坞、明月楼……这些江南帮派叶子都不知道,但她看到了他们的同一个特点,很多人都戴着红丝巾。
峨嵋天下秀。叶子正走间,山路突然一转,山势平畴突起,巍峨磅礴,重峦叠嶂,沟深壑暗,缘荫繁茂,烟雾缭绕,好一幅秀丽景象。
再往前走,山势逐渐险峻,出现了一条长长的峡谷。峡谷间各色彩石分布,溪水静静地淌过来,又静静地流过去,水流时而湍急,时而沉静,或咆哮,或舒缓,峡谷对面是高高的青山崖,时有瀑布悬挂其上,飞流而下,如轻烟般散入峡谷中。在路上奔波了几天,叶子突然到了这么一个所在,心也沉静下来,放下越来越沉重的明子--因为是初夏,包裹尸体的味道已经越来越浓了。
怎么办?叶子默默的想着,时间太长了,她已经忘了回家的路,下了山该怎么走?
哪里是我的家?叶子慢慢站起身来,极目四望,已经在半山腰了,天色渐渐暗下来,月亮慢慢升起来,风慢慢渗入密林,又从密林中卷了上来,吹乱了她的长发。
一声长啸,许久的愤懑突然释放,叶子忍不住望月而舞,似剑招又似舞蹈,舞步狰狞却又柔美。她剑招越舞越快,身形越来越迅疾,突然大喝一声,身子凌空虚度,飞越峡谷,将剑重重插在对面青崖之上。
这时候,青崖上悄无声息的跃上八个人影,全部劲装打扮,看叶子将剑插入青石峰中的时候,突然一声呐喊,寒光点点,无数只暗器同时袭向叶子面门、胸口,又有四人直奔明子的尸体。
一惊之下,叶子连忙跃起躲避,那四人早已把明子的尸体抢了过来,拖在青石崖上。
“放了我哥哥!”叶子怒道,“我杀了你们!”“妖女!”只听为首一人沉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一路之上为非作歹吸人鲜血?”“我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叶子道,“也不想知道你们是什么人,把哥哥还给我!”那人道,“那你……”“快还给我!”叶子突然出手,来人中有两个不及反应,眉心早盛开了两朵杏花,死尸翻身栽倒。
为首之人吃了一惊,大声道,“贤相猜测果然不错,快!快将那尸体抛到山谷之中!”只见拖拉尸体的两个人突然撒手,把明子向峨嵋掼了下去。
“哥哥!”叶子脑子“嗡”了一声,想都没想,纵身也跳了下去。
为首之人哈哈大笑,对众人道,“贤相此法甚妙,这真是个疯女人,根本不足为敌!大家下谷去搜寻尸体,务必要找到!”
叶子只听风声在耳边越刮越紧,刚才还紧提的一口气突然一松,身体便失去了控制。她索性气沉丹田,下坠之势更快,伸手一捞,便把明子的尸体抓在手里。
这回和哥哥死在一起了……她默默想着,天黑了,月亮又挂在天上了,还将继续照耀着这个永远不属于她的世界。
突然,叶子耳边响起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她急忙睁开眼睛,有黑影一闪而过,在她身上轻轻一托。叶子肌肉收缩,身子腾空而起,在崖壁上连点数下,滑过层层密林,轻飘飘落在一块方石之上。回身再看时,哪里还有人影,有的只是空气里隐隐传来的紫罗兰香。
是一个?还是二个?叶子回忆着,峡谷里怎么会有人影?刚才分明看到一个人影,怎么好似看到两个,不对,另外一个好像不是人影……
只听水声震天,她四处观望,发现不知不觉中来到了一个极陌生的地方,一个不大的山谷。借着月亮的光辉,只见山谷里青草茵茵,花香弥漫,一条巨大的瀑布从上而下,倾泻到潭水之中。瀑布不远,潭水之上,有一座精致的小桥,既可近观瀑布,又可避免失足滑落水潭。
叶子飘然而下,落在石桥之上。
这水倾泻而下,却不知有多大力道?叶子突然想跃到瀑布之上。她自服金龙参之后,几乎已经是脱胎换骨,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大潜力,多少功夫,如今见到巍峨的造物,突然想尝试一番。
她想到此处,身形一晃,便向瀑布之上飘去。
水声越来越大,叶子却越来越兴奋,水流激荡之下,水慢慢浸没她身体的时候,她竟感到了莫明的快感。这时候,瀑布之下,青藤缠绕之处,竟然显露出一个小小的洞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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